林淵忍不住罵道：“你就這麼想傷害其他人嗎！”
“不是我想傷害人，是少主你在連累我們。”
“少主命好，投胎好，出身好，生來就是要當教主的人，偏偏硬要跟自己親爹耍性子。我們與少主不同，原本隻是快餓死、快病死的孤兒，自小缺爹娘教養，唯獨運氣比別人好一些，被聖教看中，一塊擠夥房吃飯一塊睡大通鋪，才活到今日。在山上自個兒睡一座院子的少主，大概不明白我們有多珍惜眼下的生活吧。”
“聽說幾個月前山上著火，是少主燒院子想逃跑？那我還得慶幸少主跟咱們分開住呢。”
徐長卿心底發寒。
仿佛有人看穿他昔日對林淵的妒忌，將那些醜惡的念想，趁黑暗籠罩時悉數傾倒。
然而，這份妒忌其實是所有戰爭孤兒所共有的，隻要在險境中適當催化，便會開花結果，取人性命。
“本來少主是教主大人唯一的兒子，位子將來絕對是你的，要不是少主犯下大錯，教主又怎會把我們關起來陪你開‘玩笑’？應該是我懇求少主，哀求少主，跪求少主，請少主快些向教主大人低頭認錯，不要再連累我們這些卑賤的孤兒學徒了。”
林淵被這一番酸話氣得咬牙切齒，奈何黑暗中無人能看見他臉上的哀痛與憤怒：“是林培月癔症犯了，才把我們關起來的！天亮後，就馬上有人來阻止他了！”
那聲音嘲笑道：“我倒是覺得，少主更像是有癔症那位啊，好好的人怎會放火燒自己家。再說，為什麼要等到天亮？少主現在湊到氣孔旁說上幾句軟話，或許我們就能出去了吧？”
周圍一陣響應聲：
“說得有道理啊。”
“大家都是好兄弟好朋友，誰想殺人啊！”
“你是教主的兒子，你當然不怕！”
“那是你爹，你求他一句又不會少塊肉，你倒是試試看啊！”
“別耍少爺性子拖我們下水！”
……
一時之間，即使徐長卿沒被圍攻，也能感受到加諸林淵身上的壓力與委屈。
林淵開口了。
所有攻訐的話語終於停下。
周圍太黑，徐長卿隻知道林淵手掌冰涼，靠抓緊他的手指，來壓下顫抖。
林淵艱難地說道：“教主大人……爹，我知道錯了，我以後都會聽你的話，請你把其他人放出去吧。”
徐長卿也握緊林淵的手。
唯有徐長卿明白，林淵為了地窖裏的學徒，再次放棄了什麼。
片刻後，林培月的聲音從地窖牆壁的另一側，悠悠然地響起：
“太遲了，林淵，無論是你，還是你的同齡人，品行武功都參差不齊，達不到足以令我改變心意的水準。”
徐長卿瞪大雙眼。
我們都是人啊，活生生的人啊，怎麼能像割除生病的莊稼一樣——
林培月又重複道：“天亮前，我要地窖裏的人數比現在少一半，否則，這幾間地窖，我就不要了，讓它一直關著吧。”
他語帶笑意：“努力活下去，兒子，否則我會親自幫你的好朋友解脫。”
林培月發話後，地窖裏鴉雀無聲。
無人能再心懷僥幸。
半晌，才有人帶著哭腔問道：“我們死定了？”
沒人有心情回應他的話。
他仍在自言自語般問道：“就因為他？就因為他們倆父子不和？就因為這樣我就要死？……我不要，我不要！”
另一個聲音應和道：“我也不願意，他比誰都該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