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第八十三章(下)(2 / 2)

陳丁疑慮道:“置換物資,不是有靈澤上師幫忙麼?”

小童管事笑:“怎能將所有籌碼都押在同一人身上?留下魔教分舵,便多些議價機會,豈不妙哉。”

陳丁仍然懵懂:“但……魔教的人,都是壞人。”

小童管事伸出布滿粗繭的手指去捏陳丁的臉:“人哪能隻分好壞,應該分為有用的,跟暫時用不上的。”

“你又在教壞小丁。”

二人背後,陳傲陽從房內走出,他單手抱起一捆書卷,身著黛青長袍,雖與陳丁歲數相仿,儀態氣質卻是天淵之別。陳傲陽抽起一卷畫軸,輕敲小童管事後腦勺,語帶責罰,臉上卻分明是笑著的,“按你這歪理,我算哪種人?”

小童管事趕忙起身相迎,禮數周全,嘴裏卻是輕鬆調侃的:“我們陳家少主傲陽大俠,凡夫俗子自然不能與之相提並論,少主實乃菩薩下凡,百年一遇的大聖人呐。”

陳傲陽亦笑:“把你的貧嘴留給別人,跟我忙活去。”

陳丁直起身子,眼看著主仆二人笑著消失在長廊盡頭,心底裏生出幾分豔羨。

陳丁知道自己有些傻,腦子不夠靈光,但若是給他時間琢磨,他還是能想明白的。

小童管事對他、對他們的教養與栽培是用心的,對家主的忠義亦不可能隻浮於表麵。

陳顧氏斃了,小童管事驟然失蹤,主家大亂,陳傲陽分身乏術,陳丁自動請纓,拿著小童管事的畫像四下尋人。他問過下遊的漁夫,闖過狼群的獵場,甚至莽撞地覲見過靈澤上師,他暗自做好最壞打算,即使隻尋到小童管事的一塊遺骨,他也要為他披上織毯,帶回雪山,斷不能讓小童管事孤零零地留在他鄉。

盡管陳丁翻遍無數腐爛的屍體,還是沒能將小童管事找回來。

時日一久,分家含沙射影,將陳顧氏斃亡一事怪罪在小童管事身上。

陳丁憎恨自己的無能,寢食難安,硬生生瘦了一圈,已貴為家主的陳傲陽卻將小童管事那些製衡理論拋諸腦後,即使寧願背上治家不嚴的罪名,亦咬牙堅持杳無音信的小童管事是無辜的。

直到魔教右護法修書一封,追問使用陳家內功的魔教叛黨,與陳家逃奴小童管事的瓜葛。

陳丁想,這鐵定是魔教的陰謀。

他收起對林淵的些許憐憫。

魔教的人都活該。

不多時,送祭隊伍已走到雪山山腳下。

陳傲陽一身單薄素白麻衣被獵獵寒風吹得淩亂,他伸出五指抓起淩亂的頭發,露出鷹一般的雙眼。他對分家人說道:“既是山神審判,因循舊例,兩家應各派出一人以作見證。”

分家堂兄向前一步,為彰顯自身武功,他亦身著單薄外衣,隻比陳傲陽多披一件竹青長袍:“分家由我見證,家主仍在孝期,怕是不宜覲見山神罷。”

獵戶打扮的陳瀟瀟略一踟躕,還是向陳傲陽請示道:“家主,請允許我為您分憂。”

分家人卻厲聲喝道:“不可!女子卑賤,生而低男子一等,難道主家無人可用,竟允許一名女子侮辱神聖的儀式?!”

麵對血親的指責,往常與陳丁劍拔弩張的陳瀟瀟雙膝跪在雪地上,不敢多言。

陳傲陽抱臂道:“陳丁,你去罷。”

陳丁喏喏應是,繞過被當眾羞辱的陳瀟瀟,卻絲毫不覺得痛快。

他想,快些讓這事兒過去吧。

待魔教妖人林淵被凍死,這些教他心煩意亂的事情大概便不會再發生了。

懇求山神賜福,將昔日的平靜還給我。

懇求山神賜福,不論生死,讓我再與小童管事再見一麵。

懇求山神賜福,將家主大人心中的寒霜融化罷。

本應身為祭祀主角的林淵,卻一言不發,直到分家堂兄拿起紅漆木矛刺他膝蓋,他才恍如大夢初醒般,往前邁進。

陳丁雙手握緊木矛,跟緊其後。

他們即將往上走,沿著先祖踏過的道路,走入山林,攀爬懸崖峭壁,直至不懂禦寒之術的外鄉人在風雪中力竭而亡,或成為雪狼的口糧。

陳傲陽卻發話了,他鎮定自若,仿佛林淵隻是被他打發去後院取點醬菜。他對林淵的背影喊道:“小表弟,早些走完早些下山,別讓我等急了。”

林淵停下腳步,微微側過沉重的鹿頭,彩珠在日光下格外刺目。

陳丁隻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