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瑋曄揮揮手，兩人低頭退了出去。
又過了片刻，沉寂的偏殿傳出叮叮咚咚的琴聲，一會兒是《鳳求凰》，一會兒是《淇奧》，有時又是兩者的糅合。撫琴人心中似百感交集，甚不平靜。
第三日，風雪更急，天空昏沉得不透一絲碧色。含元殿外一陣騷動，柴瑋曄有些慍怒質問何事，周立德高聲答：“瑞王妃受不住寒，差點暈倒。”
殿內沉默著，冷得透心。冷寂中，宣旨太監尖銳的聲音刺破烏雲。
“宣瑞王妃覲見。”
霽月攙扶著主人，緩緩走進大殿，大殿四角燒著銀炭，地麵微涼，她全身伏地在冷的地麵叩首下拜。
“臣墨如雲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柴瑋曄頭也不抬，冷冷道：“瑞王妃何事非要見朕。”
“臣病中蒙聖上顧念，今日特來叩謝聖恩。”
柴瑋曄看看下麵跪著的纖細女子，素綠衣裙，發髻低垂，多年前的那個少女容顏未改，隻是添幾分憔悴。
“辭坐，起來回話吧。”
“謝陛下”
“瑞王妃傷勢可好些了。”
如雲馬上離坐，又俯身下跪：“陛下垂愛，臣已漸愈。”
柴瑋曄微皺了皺眉：“讓你坐下回話，身子沒大好，不要動不動就跪。”
霽月上來攙扶，似乎觸及傷口，如雲劇烈地咳嗽起來，身子顫抖著靠到霽月肩頭。
柴瑋曄緊兩步走到如雲身旁，伸手欲扶起她，長袖滑落，雪白的胳膊上，猩紅的鞭痕觸目驚心。如雲痛的縮回手臂。
似有千斤重物堵在胸口，柴瑋曄語塞，隻是深深地盯住眼前的女子。
殿內諸人早已悄悄退去，空曠的含元殿，隻剩下兩個前世今生剪不斷理還亂的人。
“瑞......雲妹，你......還好嗎？”
“好與不好，都站在這裏了。”
碎發淘氣地落在她前額，他想抬手幫她捋開。那麼熟悉那麼陌生。
“雲妹，讓朕保護你，許你一世平安吧。”
女子抬起頭，熟悉的眼睛近在咫尺，剛剛恢複血色的雙唇輕輕吐出幾個字：“許一時平安尚可，至於一世平安，臣卻不知該到何處去尋。”
她頓了頓，以波瀾不驚的語氣繼續道：“高平若失，華北平原便是一馬平川，契丹、北漢鐵騎不需半日便可奔至汴京。威震西境南境的瑞王生死未卜，蜀國與吳國餘孽早蠢蠢欲動，黨項拓跋一族更是按捺不住，已起兵攻秦州。陛下，需要陛下護平安的，不隻臣一人，上至滿朝皇親眷屬，下至天下黎民百姓，人人都指望著陛下護世世代代平安。臣的先生常說‘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若天下動亂江山有恙，縱然皇上欲護臣，恐怕也是‘樓頭張麗華，門外韓擒虎’，亂世苟全性命尚且不易，何談‘平安’？”
君王眼裏的溫情漸漸褪去，結上一層寒冰。他慢慢走回禦座，冷冷地問：“你想要怎樣？”
如雲跟到禦座前，雙膝跪下，“求陛下賜兵符，許臣調遣百裏外的原陽駐軍。”
“唐策！”柴瑋曄一聲呼喝。
“臣在！”唐策戎裝佩刀立於殿外。
柴瑋曄低頭撫著座前寶劍，語調不雜一絲感情：“朕賜你尚方寶劍，你隨瑞王妃督軍北上，無論何人如若不聽號令圖謀不軌，立斬。”
唐策揚了揚嘴角，大步上前跪接過寶劍，朗聲道：“臣定不辱使命不負聖望！”
待唐策退出，如雲向禦座上的人深深磕一個頭，起身欲走。身後傳來悠悠的似乎發自遙遠時空的聲音，“若換做是我，你會怎樣？”
她轉身直視已經貴為君王的他的眼睛，斬釘截鐵一字一頓：“若是對皇上，臣鞠躬盡瘁，以報君恩。若是對曄哥哥，雲縱粉身碎骨，也要護哥哥周全。若是夫妻，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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