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又下了起來,如雲浸在熱氣騰騰的浴桶中望著窗外紛飛的雪花,仿佛自己也化作片片玉屑,紛紛揚揚漫天飛舞,原來雪可以這樣美麗,她閉上眼睛,深深吸入這久違的愜意。
屋門被輕輕推開,熟悉的腳步向臥房走來,她微閉雙眼靠在浴桶邊緣,仍能感受到他熱烈的目光。忽然她心中一閃,想到了什麼,馬上睜開眼睛,把身子埋進桶中,“別這麼看,大白天的讓人笑話,你先出去,我一會過來。”
柴瑋軒眼裏帶著深深的愛意,越發走近,“一個人哭了半日,眼睛都哭腫了,就不怕人笑話?前些日子殺伐決斷的女將軍哪裏去了?”
她隻顧把身子埋得更深,嗔道:“你先出去嘛。你不懂人家的心,隻管笑。”
柴瑋軒笑道:“怎的害羞起來?”
“父......父皇駕崩不足一月,咱們得守......得守臣子之孝。”
柴瑋軒一怔,止住邁前的腳步,轉身出了臥房。
如雲快速擦幹身子,穿上束袖衣裙出去。柴瑋軒沉沉地立於窗前,不發一言,整個人罩在一片憂鬱中。她心下不忍,走上前從後麵環住他的腰,臉貼到他背上。
“你實話告訴我,父皇真的是因疾突然駕崩?父皇可有話留與我?我受困的戰報早就送出,朝中那麼多將軍,為何耽誤許久?怎麼最後還是你來的?”
如雲輕咬下唇,點頭道:“父皇回京後寒疾一日重於一日,我每日守在宮中,絕錯不了。父皇駕崩後,朝中著實忙亂了一陣,‘易無敵’名氣不在你之下,要讓別人領兵我怎麼放心,自然是帶上呂將軍的隊伍最可靠。父皇說......你少年時頑劣,現在卻沉穩大氣,父皇他......很欣慰。”柴瑋軒黯然垂首。
“三郎......”如雲把他抱得更緊,隻想用自己小小的身軀給他更多溫暖。
“啟稟王爺,唐策唐將軍求見。”外麵值守的周安國輕聲通報。
柴瑋軒皺皺眉,回身理著她濕漉漉的頭發道:“去擦幹別涼著,我一會就回來。”
銅鏡前,如雲出神地梳著頭發,房門被猛然推開,柴瑋軒大步走到案前,有些粗暴地抓起她的手,一把撕開袖口,雪白的肌膚上或深或淺的鞭痕,如鋼刀割在他心頭。他布滿刀箭軟繭的手微微顫抖著,細細撫過每一條傷痕。
她呆呆望著眼前這個強壓怒火的男人,心慌意亂地搜尋掩飾的借口。
突然,柴瑋軒放開手,轉身走向門外。如雲微感不妙,哀求般地低呼:“瑋軒,瑋軒!”
柴瑋軒一邊走一邊大聲向外喊:“安國,傳令點兵!”
如雲大驚失色,跑上前拉住他的胳膊撲通跪下,“不可!瑋軒!王爺不可!”
柴瑋軒雙拳緊握野獸般低吼:“安國,立刻點兵!”
“王爺......”如雲眼中含淚,絕望中胸前寒光一閃。
周安國剛跑進來,失聲驚呼:“王妃!”
柴瑋軒本能地感到利刃當前,回手震臂奪下匕首,“雲兒,你幹什麼!”
如雲抬頭抱住他的腿哭道:“王爺戎馬半生,為大周南征北戰開疆拓土,不可因妾一己私憤,背上反叛的罵名。否則,妾隻有以死謝罪!”
女人恰當的眼淚就是這麼有效,百煉鋼瞬時化為繞指柔。他俯身扶起妻子,為她拭著淚痕,“都是我不好,你總因我而受傷,我沒能照顧好你,無顏見風先生,愧對嶽父嶽母。”
如雲抽泣著,“隻要咱們永不分離,一點傷又何妨?”
柴瑋軒撫她的頭發柔聲道:“這麼愛哭如何服眾?依我看以後你別上戰場了。”她終於破涕為笑。
周安國呆若木雞地看著眼前這震驚的一幕,早被聞聲趕來的呂超拖了出去。
天尚未黑盡,有斥候來報,東北方向發現上萬漢軍逃竄,柴瑋軒領兵追去,遠遠望見隊形整齊,氣勢不減來時,他微微一笑便下令撤軍。周安國不解道:“殿下,漢軍隻餘上萬,且剛剛大敗,我們追上去必勝,為何不戰而退?”
“安國,這‘窮寇莫追’的道理你懂嗎?敵軍死裏逃生,歸心似箭,我軍勝券在握,不戰已驕。且易業極善用兵,這敗軍也能被他整編得如此有條不亂,安知沒有後麵的埋伏?以驕兵戰哀兵,勝算幾何?”
周安國恍然大悟,用力地點頭,眼裏充滿對主帥的敬佩。柴瑋軒揚鞭策馬,眾軍緊隨其後奔回高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