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一寒的確是個很英俊很儒雅的男人,就算同為男人,羅江也覺得和他呆在一起相當舒服。
“真沒想到你就是陳風。”看陳一寒沒有開口的打算,羅江打開了話匣子:“你的散文寫得真棒!”
“哦?說說看,我都不知道自己胡亂寫了些什麼東西。”陳一寒溫和地笑道。
羅江整理了一下思緒,道:“你的散文如行雲流水般輕快自然,其中又包含著對生命的熱愛和痛恨,這是一對很矛盾的情感,卻在你的文章裏完美地體現出來,不過我覺得你對生命和大自然的熱愛要多過痛恨。”
陳一寒靜靜地聽羅江發表議論,羅江注意到到,在自己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神裏流露出一種強烈的譏諷之色。
“散文嗎。那是我很久以前寫的東西了。”陳一寒淡淡地道:“我現在基本不寫散文了,相對來說比較偏愛雜文。”
陳一寒轉動著杯子,忽然問了一句:“不知道你對繪畫有沒有研究?”
“我?研究繪畫?”羅江啞然失笑:“繪畫不研究我就是好事了,我哪有什麼資格研究它,不過我倒是挺喜歡畫畫的,就是畫的不好。”
陳一寒唔了一聲,目不轉睛地看著羅江,羅江繼續道:“我覺得畫畫和攝影一樣,都是一種記錄的過程,記錄美好的過程,不在於畫的多好,而在於作品中有沒有自己的真實情感。隻要能將作畫時候的真實感受通過作品表達出來,就算在別人眼裏隻是不入流的塗鴉之作,也能算得上好作品。畢竟畫畫是一種很個人的行為,真正的畫家並不需要通過作品取悅別人,恰恰相反,那些很多人都稱讚的有名的作品也許為了迎合大多數人而放棄了作者本身想要表達的東西。畫畫並不在於畫得多麼好,而在於真實與否。是否能對自己真實,對世界本身真實。”
陳一寒臉上流露出明顯的讚賞之色,輕輕地鼓掌道:“你這番論調要是讓美術學院的那些老頭子聽到恐怕又要引起一場論戰了,那種情況,想想都覺得有趣,我一定投你一票。”
他的表情漸漸肅然起來:“你說的正是藝術創造的核心,我一直認為,藝術創造的核心隻有靈魂二字,沒有靈魂的作品終究隻是死物,凡高之所以成為世界頂級大師,正是由於他堅持對自己的靈魂負責,而那些對他的作品大放溢美之詞的評論者,又有幾人能和他的靈魂產生共鳴呢?”
羅江哈哈大笑起來,重重地一擊桌子道:“說得好!”
陳一寒淡然地笑了笑,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道:“我們都要對自己的靈魂負責,不是嗎?”
這句話不太好接,好在羅江知道他隻是拋磚引玉,未必指望自己說出什麼精辟的論調來,索性靜靜地等他繼續說下去。
陳一寒的目光忽然變得很憂傷,問了一個羅江怎麼都沒想到的問題:“你覺得人是什麼呢?”
羅江一怔,看陳一寒的樣子似乎沒在說笑,想了想,以一個最標準,也最不是答案的答案回答他:“人是直立行走,能製造工具和使用工具的高級生物。”羅江想了想加了一句,“或者說是一種高級生命。”
“你覺得人真是一種高級生命嗎?”羅江呆住了,不明白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陳一寒也不多說什麼,轉而招呼服務生買單。
這就走了?羅江感到很失落,談話似乎才剛開了個頭便被攔腰斬斷,讓他的心裏十分不舒服。
陳一寒衝羅江點了點頭,飄然而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羅江總覺得陳一寒在看自己的時候,眼神裏有種很複雜的東西。
這一下午羅江幾乎都沒有什麼心思幹別的事情,晚上羅江將陳一寒的話翻來覆去地思考了好幾遍,得出一個結論:這個人不簡單,是個怪人……
第二天,同一時刻。
陳一寒再次飄然而至,朝羅江微微頷首後,兩人極有默契地來到了昨天那個包廂裏。
也許是因為隻要了兩杯白水卻付了整整兩百塊的緣故,服務生顯得極為熱情。
服務生走後,陳一寒輕輕地搖了搖頭道:“這就是所謂的高級生命嗎?為了兩張紙片就能放下自己的尊嚴,做出有違本意的舉動。”
羅江啞口無言。
陳一寒接著道:“很多人也許覺得這沒什麼,但是在這個社會裏,哪怕在我們身邊,為了利益為了金錢放棄尊嚴放棄自由哪怕將靈魂摒棄的人還少嗎?”
“唉……”幽幽地歎息一聲後,陳一寒的麵上籠罩上一層深深地悲傷之色:“其實,人隻是自己對自己的叫法,在其他生命的眼裏,在被人屠宰食用的雞狗的眼裏,人就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