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逸之人生第一次被拒絕。

盡管薑淩已經盡可能的把話說得委婉,他還是瞬間就成了一棵霜打了的可憐小白菜,扁著嘴委屈巴巴的,眼圈都要紅了。

薑淩沒想到他反應這麼大。

一時也有些慌:“喬少,你不是吧……你……”

喬逸之也不知自己何至於難過到這種地步,霎時仿佛卡座上的燈光都不亮了,胸腔裏像是被憑空塞進了一整個雨季的積雨雲,濕潤、陰鬱又憂愁。

他素來瀟灑,來者不拒,逝者不追,無論什麼情況,首先講究姿態好看。眼下情緒這樣失控,薑淩沒說什麼,他自己就先覺得丟臉——薑淩再關心地問一句,他就恨不得要找個地縫鑽進去,連忙硬撐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齜出一個沒心沒肺的笑容:“怎麼可能沒事啊,大大的有事啊,我這英語成績才剛起步,這下豈不是又要墜機了。”

一麵說,一麵在心裏給自己鼓掌:喬逸之,好樣的!找借口的本事一等一的強,十級台風保證發型不亂!這可對付過去了。

果然,薑淩微微一怔,隨即像是鬆了口氣:“原來你是為這個啊……這你不用擔心啦,”說著還伸手安撫地摸了摸喬逸之的頭,“我既然已經答應你了,肯定不會反悔。”

“真的?”喬逸之抬頭,又黑又大的小狗眼盯著薑淩看。

“真的啊。”

“真的真的?”

“真的啦……”薑淩拿喬逸之這個樣子也沒什麼辦法,搜腸刮肚地找安撫他的話,“你哪怕不相信我的承諾,也相信我很缺錢吧——你給的補習費是真的豐厚,沒話說,我再找不到單位收入這麼高的工作了。”

這話很有道理。

喬逸之躁動的情緒受到安撫,姑且點了點頭。

薑淩見他還是一副惶惶不可終日的樣子,又說:“而且……實話和你說吧,你不要告訴別人哦。”

“嗯?”喬逸之兩隻耳朵“嗖”地豎直起來。

“你知道‘鯰魚效應’吧?”薑淩問。

喬逸之點頭——

所謂“鯰魚效應”,來源於漁民為了保證運回漁港的魚新鮮有活力,在魚槽裏放入吃魚的鯰魚,促進魚遊動,避免缺氧死亡;用來指代在組織中加入新血的刺激手段。

“我就是鯰魚,”薑淩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或者應該說,我們所有拿獎學金的學生,都是鯰魚——我們被招進英華,就是為了保證你們‘藍血原住民’,能新鮮生猛活跳跳地考進好大學。所以,除了自己的成績不能跌之外,能帶動越多的同學進步,進步的幅度越大,獲得的獎學金就越多——嗯,應該說是能獲得額外的獎金。”他隨口說了兩三個人的名字,都是在他的幫助下,取得巨大進步的同學,“分別是我上個學期的生活費、校外活動費和學法語的學費。”說著抬手拍了拍喬逸之的肩,“喬少你逃課、不交作業和英語成績都是老大難問題,可以說是一座富礦,一個頂仨,我已經和年級長報備過,今年打算主要就靠你過活了,所以你放心,如果沒有特別大的意外,我是不會放棄你的。”

喬逸之瞠目結舌。

心中五味雜陳。

說不出是該感到放心還是……

半晌才憋屈地擠出一句:“班長,你套路我?”

薑淩也露出了為難的表情:“這怎麼能說是我套路你呢,你是送貨上門的嘛……我最多算是順水推舟?你自己給自己下了一個套,自己鑽進去,把繩子交到我手裏,然後說我套路你?這是釣魚執法啊喬少。”

薑淩再怎麼也是校辯論隊的替補。

喬逸之哪兒說得過他。

隻能無可奈何地對薑淩豎起大拇指:“班長,行。”

薑淩眯著眼和他對了一下拇指:“彼此彼此,互相套路,一起加油。”

許久之後,喬逸之還時常回想起這個時候。

這是他第一次正正經經地帶薑淩去餐廳吃飯……如果去更貴更好一點的地方就好了,吃更好的食物,享受更浪漫的氣氛,更重要的是——有更明亮清晰的光線,這樣的話,就算他受到“第一次拒絕”的衝擊,應該也不會忽略薑淩耳尖上淡淡的紅暈、不會忽略薑淩編謊話的時候左右飄忽的眼神,不會忽略薑淩指尖輕輕的顫抖。

然而那個時候他還太幼稚、太粗糙也太自我。

根本沒有觀察另外一個人的細致和耐心。

他隻是不開心。

卻又說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不開心。

回到家裏,在床上對著天花板躺了好久,才猛地翻身起來,在打賭的群裏發了一句:

“薑淩果然好難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