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淩的谘詢安排是長期的。
很難說谘詢的效果能好到什麼程度——畢竟,使用非母語的語言,有些微妙的內心動態很難妥帖的表達,而薑淩也著實不是那一種把自己的感情經曆、私人體驗毫無防備的對別人分享的人。
但最起碼,定期和谘詢醫生見麵,讓他得以在學業之外,和人談些別的話題;也讓他漸漸從穩定的交流中獲得安全感,不再把自己拘禁在“全世界都拋棄我了”的古怪念頭裏——他漸漸發現,這個全新的環境並沒有他自以為的那麼可怕:
周圍的老師和同學,絕大多數是心懷友善的。
哪怕偶爾有些讓他不那麼舒服的言行,也主要是出於固有的刻板意識,而不是出於對他個人的惡意。
他的成績很好。
比他意識到的還要好。
盡管他覺得自己心有餘而力不足,幾乎要跟不上進度;但其實在普遍的認知中,他是一個“勤勉踏實、表現優異、充滿創造性”的學生。
這讓他獲得了所有同學的欽佩——事實上,絕大多數讓他覺得不知所措的為難時刻,不過是比較後進的同學想要向他尋求幫助,而又覺得他太高冷,不知怎麼開口才好。
能夠充分認知他未來潛力的教授們就更喜歡他了。
大二上學期一過,已經有兩三位教授,各種方式旁敲側擊的暗示他留下來繼續進行研究生深造——他這才反應過來,之前之所以會覺得好幾個教授特別“針對”他,對他特別嚴厲挑剔,不過是因為教授們對他有更高的期許。
換上了不同的視角之後,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平和和溫柔起來。
薑淩也終於不再像初來乍到的時候那麼緊繃。
開始有了一點點“課餘生活”:逛逛博物館、聽一聽麵對學生的免費演講、看一兩場電影、偶爾還去聚會結交些新朋友。
這一天,他的一個同班同學邀請他參加附近的學生聚會,說是還有其他中國人會去,問他要不要趁機認識一下其他同胞?
薑淩恰巧空閑。
想想也並沒有什麼壞處——最少還能練一練已經長久沒有說的母語,便跟著去了。
進了門才發現,並不是“結識新朋友”,而是“他鄉遇故人”:
所謂“另外的中國人”,不是別人,正是金梁棟。
薑淩大為意外:“啊,這麼巧……”
“不是巧,”金梁棟倒是頗為誠實,“我就是為了見你,所以才考到附近的學校來——雖然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能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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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就在薑淩因為突兀地出現在麵前就同學吃驚的時候,喬逸之也被另外的事情震驚了——
彼時,喬逸之正為了“該如何說服母親”而困擾,想了很多方法可都覺得不靠譜,每日愁眉不展,連聚會喝酒吹牛都覺得煩,每天靠開車在外漫無目的地兜風打發時間。
某天深夜,他正打算往回開的時候,忽然聽到手機響。
他反正無所事事,百無聊賴,就隨手接起來——還不等他看清來電顯示的名字,聽筒裏已經冒出一聲慘烈的尖叫:
“喬少——救我!”
喬逸之嚇一大跳。
方向盤一歪差點把車開到人行道上去。連忙先把車在路旁挺穩,這才打開頂燈一看:來電顯示是“陳夢溪”——喬逸之中學時的前女友之一,按照時間排序比較靠後,因為喜歡上薑淩,頭也不回地把喬逸之給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