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這場雨恰好趕上落雨時間,沒想到卻是趕上了秋天的雨季。外麵滴滴答答的雨聲不停,道路也變得泥濘,往荊州的路也頗不好走,連到封城的時間也比約定的晚上好幾天。
原本要先去建安城回流景樓的打算,也隻能先放下不提,服從目前的時間定數了。
馬車一進城門就直接往預定的客棧而去,這是顧雲徊早就定下來的客棧,為了避人眼目,並沒有選擇天字一號的廂房。
在房間裏換了一身體麵的衣服,便從客棧後門又乘上馬車,往城東的一處別邸而去。
顧雲徊一邊揉著自己的肩膀,在老管家的領路下想著後花園走去。老管家年事已高,發須銀白,整個人雖然看著來蒼老但仍然硬朗精神,麵色不錯,看起來應該是習武之人,所以身體體質到現在仍然不錯。
老管家一邊前麵領路,不時地對她噓寒問暖,“徊小姐這次來,老爺可是高興著呢,隻是還沒忍住又抱怨了幾句姑爺不好。”
老管家跟著薛老將軍從軍多年,直到老將軍退下後,也跟著做了他府上的管家,替他處理府內外的瑣事。
自顧雲徊小時便一直看著她長大,與薛老將軍有著相同的看法,都覺得雲徊像極了薛老將軍的翻版,若不是世俗的偏見,以她的性情謀略,做個將軍自然是綽綽有餘。
“外祖抱怨父親幾句才好呢,除了母親就隻有外祖能管得住他。”
顧雲徊背著手,閑散地踢著步子跟在後頭。
老管家慈祥地笑著,“看來小姐也沒在姑爺手上討到好啊,瞧這話來,可是指望著老爺痛批一頓姑爺呢。”
顧雲徊輕哼,“阿叔您不也知道,除了我娘,我爹那個老狐狸在乎過什麼。本來是沒怎麼樣,要不是我離家出走那裝壯舉,我說不定真的變成世家大族中一幹尋常的大家閨秀了。”
“徊小姐覺得這樣不好嗎?”
“嗯。”她托著自己的下巴思考著,“以前我也沒有這種想法。高居閨室,安逸富貴,春意枝頭的嬌花兒,受蜂蝶追捧,倒是不錯。但是我自從踏出京都之後,就覺得京城中溫柔富貴鄉有一種不快意的缺憾,不如起手即風按手即雨的那種酣暢淋漓來得過癮,這是一方麵。”
“把另一方麵呢?”老管家溫和地問道。
“嗯……我也聽過無數廟堂江湖的那種癡怨舊事,若我之人生隻有閨閣情愛,一旦情愛如絲而斷,我便一無所長,一無所有,怨女無外乎如此。若前者理由是滿足我的意氣豪雲,後者理由則是為了讓我自己不悔不恨於此身,如此而已。”
老管家摸著胡子,哈哈而笑,“小姐聰慧,不過數載,就能體會出別人一輩子的人生之道。”
顧雲徊搖頭,“我隻有看多了別人的人生,並且選了一條鮮少人會走的小道罷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平視著前方,瞳眸中的秋水漣漣,好像慢慢結成了一層薄冰,斂去了情緒。這是一種屬於顧雲徊的堅定和冷靜。
兩人彎入一條曲折的鵝卵石小道,兩邊是秋季依舊蒼翠挺拔的古鬆樹,枝條遒勁有力,上麵是滿滿的鬆針。鬆樹象征著延年益壽,也有著寒冬凜然仍然不屈不撓的堅貞品質。
所以,薛老將軍很喜歡這種樹,以鬆為代表,鬆竹梅三君子都很喜歡。他還在書房裏,專門用大盆裝了一株格外高雅的君子蘭,葉片層層彎曲,橙黃溫暖的花,很容易給人帶來好心情。
撥開掩在園門前的垂柳,露出了和煦微亮的陽光。
須發皆白的老者盤團坐在池邊,一手托著裝魚食的小盆,風有點大,他披著一件素底鬆鶴外袍子,手腕處戴著一串菩提子。
他聽到聲音,並沒有回頭。隻是又從右手的盆子裏攏了一把餌食,向麵前的水池裏扔去,一群金紅鯉魚馬上搖擺著身子圍了上來,爭相搶奪餌食。
“回來了。”
薛老將軍隨意地說了一句。
顧雲徊加快上前幾步,先走到了老將軍前麵,很是恭敬地拱了一下手,以示尊敬。
“外公,雲徊來看你了。”
薛老將軍瞥了她一眼,還端著架子,“嗯。”
顧雲徊輕快地坐在老將軍身邊,“外公,您姑爺來不了了,我正好最近被算計了,跟那老狐狸我親爹做了交易,替他走上這一趟,跟您報備我把自己定出去的蠢事情!”
薛老將軍把空魚餌盆放在自己身邊,轉身看向自己這個孫女,突然一抬手,兩隻手準確不誤地捏在了她臉上的軟肉上,顧雲徊一下被扯臉,忍不住“哎哎哎”地叫出聲來。
“外公饒命啊!”
薛老將軍見她求饒,也沒多捏,當頭一個栗子而下。一般人這種舉動是很輕的,但是薛老將軍從軍多年,又自小練武,手勁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比的。他一手下去,又是一聲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