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閆旭是在深夜接到的黎淺淺的電話。
她說,他是她人生中最後的光,她很感激他,雖然說這些很虛偽,但如果有來生的話,她想把她的來生許給他,做牛做馬都可以。
一個人突然說人生,說來生,說那些虛無縹緲的話,往往都是覺得自己不久人世了,蔣閆旭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握著手機的手捏得死緊,指節攥得青白,因為半夜醒來得緣故,聲音有些嘶啞,“你現在在哪兒?”
“我在昆士蘭州,就住在你安排的木屋裏,不想住醫院......”黎淺淺得聲音有些飄,卻很是話癆,“這木屋好棒,門口就是一大片向日葵,超級美,難怪大家都這麼喜歡向日葵,跟活在童話故事裏一樣,看著都開心,可惜......”
“等我過來。”蔣閆旭打斷黎淺淺後麵要說出口的喪氣話,直接掛了電話,通知助理給他定最快的機票,匆忙就出了門。
等他一路顛簸到了昆士蘭州,就見黎淺淺獨自一人,仰躺在小閣樓門前的躺椅上,躺椅下墊了厚厚的毯子。
她麵朝陽光,微閉著雙眼,房子前,是那片她讚不絕口的向日葵花海。
蔣閆旭下車關門,門甩上發出“哐”的一聲響,也沒有把黎淺淺吵醒。
蔣閆旭呼吸頓了頓,在幾步遠的地方駐足,沉默許久,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在躺椅前蹲下。
他看著黎淺淺在陽光下越發沒有血色,幾近透明的臉,顫著手撫上她的雙頰。
是暖的。
黎淺淺掀開眼皮,迷茫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微眯眼,認出了眼前那個糊成一團黑的人影,“三哥,你來了。”
她坐直了身子,揉了揉長出來的短發,“啊,最近總是困得不行,Sophie去做飯,我曬著太陽一不小心就睡著了。”
Sophie是蔣閆旭在當地請來照顧黎淺淺飲食起居的,見蔣閆旭來了也沒再出來打擾。
蔣閆旭丟下國內的工作,在澳大利亞住了下來。
他不敢回國,怕一回去就再也見不到黎淺淺。
黎淺淺的病越來越嚴重了。
剛開始還有氣力跟蔣閆旭說話,到了後麵幾日,卻是已經疼得起不了床,說句話似乎都要費上足以耗盡生命的力氣。
蔣閆旭這段時間一直繃著臉。
他知道黎淺淺身上肯定是青青紫紫一片,她的痛覺神經又讓她稍稍一動就會把衣服與皮膚摩擦的疼放大千倍。
他知道,她怕他擔心,忍痛忍得很辛苦。
這日,陽光大好。
黎淺淺突然說,想出去看看花海。
蔣閆旭站在床前沉默了幾秒,還是小心翼翼地將她抱下了樓。
他讓Sophie在躺椅上墊下柔軟的厚墊子,搬到門口,將懷中骨瘦如柴的人放在墊子上。
黎淺淺躺好後深感受著迎麵拂過的微風,勾唇,說話聲音有些微弱,“我聞到花香了。”
她的眼睛已經幾近失明,麵前的向日葵花海早已看不見了。
蔣閆旭在她身旁落座,黎淺淺循聲望去,“是不是很美。”
“嗯。”
“啊,我現在是不是很醜,一臉病容。”
“沒有。”男人說話依舊簡短,完了又咽了咽喉,加了句,“一如既往的好看。”
“咳——”黎淺淺笑著咳了一聲,嗆出一口血,她淡然抹去,,“三哥,我想和你合照,要向日葵花海為背景。”
“好。”
“三哥,你是不是沒拍過生活照。”
“嗯......”
“三哥,其實我不想見他有私心,我就想他遺恨終生,永遠記得我,再也不會忘記我。我是不是太壞了?”
“......沒有,這是他欠你的。”
“哎,我都要死了,就當是對他的最後一次任性。”
“三哥,對不起。”
“三哥,我唯一欠的就是你了。”
“三哥,我隻能下輩子做牛做馬還你了......”
“三哥......”
三哥,三哥,三哥......
......
身旁早已沒了聲息,蔣閆旭抹了把臉,呆呆地看著指間的濕意。
他為什麼會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