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秦霖鈴最後一天上班,她沒有告訴任何客人,也沒有和同事們道別,下班後,換下身上剛洗過的工作服還給後勤,交接了更衣櫃鑰匙,退了名牌卡,她隻帶走了一顆骰子,把它帶走,似乎是一種收集行程的儀式。

秦霖鈴喜歡收集回憶,坐過的車票,重要的收據,一顆扣子,或是一隻蝴蝶標本…她有一個盒子,裏麵放著各種各樣的小物品,每一樣拿出來,都是能說清來曆的記憶,現在,盒子裏多了一顆骰子。

拿最後一筆工資還需要再等三天,反正房子還沒到期,秦霖鈴和汪子一繼續住著,早早起床滿城市亂轉,傍晚回家。

長江經過W市,把城市分成三個部分,學院區在長江以東的郊區,酒吧在新城區,坐車到江邊花了一個多小時。

夏天是長江的汛期,翻滾的江水打著漩奔流往複,站在江邊,洶湧的澎湃能激發詩人釋放胸中豪情。

汪子一的頭發被風吹得向後飛起,她對著江喊:“我有詩一首,可願聽否?”

秦霖鈴幫她把頭發夾到耳後:“洗耳恭聽。”

“長江啊長江,你怎麼這麼長,你比秦霖鈴的頭發還要長呀,你比黃婆的裹腳更要長……”

“……好詩啊,”秦霖鈴悶笑出聲:“再來一首!”

“嗯,沒靈感了。”汪子一按著太陽穴,好像是在認真地回答問題。

秦霖鈴默默搖頭無語,手中的糖葫蘆拿了一路才被吃掉三顆,這種路邊傳統小吃,是標準的中看不中吃,咬下一顆酸得掉牙,拿在手中雖說不重但挺礙事,她把糖葫蘆遞給汪子一:“你還吃不吃,不吃我就丟了。”

“不能丟不能丟,我要吃的,再說了,你拿著好看。”汪子一一邊說話一邊拿出紙巾,給秦霖鈴擦了擦額頭的細汗,又不嫌棄地翻一麵擦手,最近汪子一變節約了,她花秦霖鈴的錢,每一分都很珍惜。

輪渡來了,是開往對麵城區的,每半小時一班,類似於公交車。

兩人在閘門打開的一瞬間就湧了進去,整船的座位無暇去理,直奔船頭。

汽笛拉響,桅杆高立,輪渡斬波劈浪向遠方駛去,留在身後的水花像正在清洗的洗衣粉泡沫,隨船身駛過迅速湮滅。

兩個人站在船頭,猛烈的江風吹散頭發,吹得人站立不穩,打在臉上的濕氣帶著水花,像淋了一場小雨,兩人抓緊扶手,一臉狼狽地看著對方。

“並不像電影裏一樣浪漫啊!”汪子一有點興致闌珊:“我還以為可以像泰坦尼克號裏一樣張開雙臂呢。”

秦霖鈴感覺自己快被風刮跑了,湊近汪子一從身後把她圈在懷裏,手卻抓著扶手一刻不鬆:“好了,你可以飛了。”

汪子一興奮地學泰但尼克號經典動作,張開手尖叫,叫了沒兩聲一片水花打來,吃了滿嘴泥沙:“我覺得你應該站在前麵,你來,我到後麵去。”

“別亂動,電影裏女生在前麵。”秦霖鈴抓著扶手沒有鬆開。

“對啊,所以你應該在前麵。”汪子一發現秦霖鈴一直躲在自己身後避水。

“以後我當男的。”秦霖鈴的聲音淹沒在輪渡轟鳴中,可汪子一還是聽見了:“你哪點像男的?這種辛苦活還是交給我吧。”

“不行,我比你強壯。”

“行行行,你比我強壯,強壯的人能不能到前麵來喝風,讓我在後麵躲會兒?”汪子一說著,把秦霖鈴推到前麵,順勢把手搭在她腰間。

吹了半小時風,兩人都沒有再玩的興致,輪渡到達後沒有下船,躲在上船的人群中挑了個後排座位逃票返程。

回到江邊,坐在離江很近的樓梯上,吹著比空調冷氣涼爽舒服的自然風,秦霖鈴用手攬著汪子一的肩,歲月靜好,一雙背影像月光下如剪影般清晰深刻,汪子一把手放在秦霖鈴腿上遙望遠方:“你說為什麼江水日夜流淌卻永不幹涸?”

秦霖鈴回答不了,卻哲學地說了一句:“因為人類在盼望。”

“人類在盼望什麼?”

秦霖鈴一時沉默,把搭在汪子一肩上的手向下移動到她的胳膊:“你盼望什麼?”

“我?我隻盼望永遠像現在一樣。”風把秦霖鈴的頭發吹到汪子一臉上,撓得她微微發癢,她把頭發抓在手裏:“永遠,就是從今生一直到來世,最好是生生世世。”

秦霖鈴沒再說話,把汪子一摟得緊緊的,摟得骨頭都發出“咯咯”聲。

又坐了一會兒,秦霖鈴看見許多流浪漢走過來,他們在炎炎夏日都選擇在江邊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