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韓悅瞬間的釋懷和對往事的坦然,陳浩並不知曉,在他眼裏,妻子與昔日的情人遙遙相望,閃爍的目光令他隱隱不安。他能理智地勸導韓悅去相信吳曉風可以自己解決好問題,此刻,卻迫切地需要有個人告訴他,這個小女人是否可以相信?
站在妻子身旁的張延一直微笑著,禮貌地回答班長兼司儀的問題,心裏卻驚訝於韓悅毫不閃躲的眼神。他痛苦地發現,三個月前,那眸子在看向他時還有愛意的,如今卻一絲一毫也找不到。他望向她身邊的男子,似乎想在他篤定的笑容裏尋找到答案。
陳浩感受到一種審視的目光,他笑著迎了上去。他總是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笑得篤定從容,就像現在他努力偽裝成的樣子。張延輕攬妻子回了座位,韓悅在這時突然握上他的手,輕聲說:“到我們了。”
“嘿,01119,韓悅。”班長笑著說道,韓悅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幻化出他披著袈裟的樣子,不禁也笑了。
“是。”她笑著答應,依然握著陳浩的手。
“我們多久沒見了?”
“三年多吧?”
“這三年我們班搞了幾次聚會知道嗎?”
“三四次吧?”
“地點呢?”
“海平吧?”
“為什麼每個回答都有個語氣助詞?”
“因為我不確定。”
“為什麼不確定?”步步緊逼的問題讓現場的氣氛霎時緊張,安靜得讓有的人不敢放下筷子,有的人不敢拿起筷子,個個不敢輕舉妄動,唯恐搞出一點聲響錯過些什麼。
“因為我沒參與過。”
“回答問題的態度很誠懇,對我笑得這麼美,是在賄賂我嗎?”一句話舒緩了氣氛,引得眾人輕笑,韓悅發現班長突然有了些大司儀風範,隻是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
“是啊,我在向您示好,拜托您手下留情。”韓悅大方回應。
男子麵向大家:“沒辦法了,美女放下身段告饒,我見猶憐,不放水於心不忍,還請各位同學原諒。這樣,先介紹你身旁這位男士怎樣?他是誰?阿多尼斯嗎?”
酒店房間裏,一鍋濃濃的芝士讓幾個女孩歡呼雀躍,熱讚蘇宏的貼心和嚴笑笑的好福氣。
露台上,陳浩看著裏麵大吃芝士火鍋的幾個人笑道:“這份文人的細膩我真是自歎不如,悅悅喜歡吃芝士,我卻從沒想起這個。”
蘇宏聳聳肩不置可否:“剛進大學時,我們的係主任是個很有才華的男人,三十出頭,高大帥氣,見識廣博。寫得一手漂亮的小篆,酷愛攝影,上課時熱情洋溢,結合自己的經曆,把枯燥的文藝理論講得引人入勝,據說采風時還能跟當地的少女對山歌。”
“女生殺手。”陳浩笑道。
“沒錯,”蘇宏說道:“他的課,很受女生歡迎,別說小小的中文係,就是文新學院乃至整個海師大的女生都為之傾倒。”說著他看看陳浩:“很緊張吧?想知道韓悅怎樣?”
陳浩看了眼拿著小叉去芝士裏滾麵包的妻子,但笑不語。
“韓悅是班裏的翹課王,”蘇宏接著說道:“不過也可以通過她上的課知道中文係到底哪個教授有實力。沒有懸念,係主任的課她從未缺席。”說到這裏蘇宏笑了。
“情理之中。”陳浩也笑了。
“是,”蘇宏點點頭:“師範學校男女比例失調,一個溫文爾雅的男子長得若還過得去,很快就會受到女生的青睞。”
如果一個男教授成為眾女生的偶像,那就是男生的公敵了,雖然是公敵,卻也一定是他們暗中模仿的對象,蘇宏的樣子也可算是溫文爾雅了,陳浩在心裏想到。韓悅經常看一個省台的記歌詞節目,每次她都會指著裏麵的主持人對陳浩說:“看,他總讓我以為是蘇宏。”
“那時候體育學院一個老師搞晚會,想請韓悅出個舞蹈節目,不知是貴人事忙還是怎樣,離演出隻有兩天才發出邀請,韓悅自然拒絕。那老師輾轉找到係主任,他立刻拍著胸脯應承了下來,認為以他的魅力肯定無往不勝。”
“結果那晚會……”陳浩笑問,看蘇宏的表情就已經知道答案。
“開天窗嘍!那次係主任真的很沒麵子。”
陳浩笑道:“看來你要點題了。”
“後來有一次聚會,我問韓悅,我說你不是很喜歡係主任的課,為什麼不給麵子?她說沒有足夠的時間排舞,天王老子也不行。喜歡他的課是因為他講得好,這就像喜歡電影裏的一個角色,並不一定非要喜歡那個扮演者。”
“所以在小悅眼裏,這個風度翩翩的係主任和其他講課精彩的教授是一樣的。”
“我記得那次王陽問她,你們女生不是都想係主任做先生的,怎麼那麼不給麵子?”
“她怎麼說?”
“她翻了個白眼說,除非你能忍受他采風順便采回來的私生子。”蘇宏笑道:“對她來說,念了中文的男人,太過風花雪月,做知己可以,做情人,還是免了。”
“繞了這麼大的圈子,隻是想說同讀中文的你不是小悅的Mr.Right,”陳浩擺擺手拒絕了蘇宏遞來的煙:“不怕我聽不懂其中的含義嗎?”
蘇宏笑笑:“隻是跟老同學的先生聊聊舊事,何來表白之說?你想多了。”
陳浩並不深究,也笑了:“你說是就是。”
“好吧,我承認我在探知你的想法,”蘇宏說道:“說實話,我覺得你送的花有些問題,隻是不敢冒冒然發表意見。”
“願聞其詳。”
“班長提到阿多尼斯還記得嗎?”
“那個希臘神話中的獵人?”陳浩問道:“我是有些困惑,可是悅悅當時一笑而過,我還沒來得及問。”
“你居然知道?”蘇宏說完立刻解釋:“我的意思是,如果不是特別有興趣,大多數人隻熟識宙斯、赫拉這樣的名字。”
“其實我也隻是知道這個阿多尼斯是個美少年,有很多情人,當初背單詞時接觸過一些古希臘的詞根、詞源,這跟我送的花有什麼聯係嗎?”
“我知道韓悅對花的喜好源於一場外國文學討論課,當時牽扯到一個古希臘神話,傳說當時世界上本沒有紅玫瑰,隻有白玫瑰,愛與美女神阿弗洛狄忒的情人阿多尼斯出外打獵被野豬咬傷,阿弗洛狄忒聞訊後趕去,山穀中的白玫瑰把女神的腳刺傷。後來,在女神鮮血滴落的地方,長出了一叢叢鮮豔欲滴的紅玫瑰。從此,紅玫瑰就成為堅貞不渝的愛情的象征。那次韓悅在課堂上很不客觀,選了個很浪漫的論點,因為不是偏題,所以幾乎沒有得分,後來同學就常常用阿多尼斯來打趣她。”蘇宏換了個站姿,把手撐在露台上:“她常收到花,經常是在哪收到就隨手分給在場的人,她不喜歡花的傳聞就從那時起流傳。”到了劉彬那裏,的確省下了一筆不小的花費,蘇宏在心裏想到。隻是他不曉得陳浩知否知道韓悅有這麼個前男友,便不說出。
“沒有一個送紅玫瑰的?”
“據我所知好像沒有,我想他們或者以為紅玫瑰老套、落伍,或者認為其它花才更能襯托出她的氣質,所以千挑萬選,生怕褻瀆了心中的女神,卻……”
陳浩接著說道:“卻沒想過去探尋她心底最真實的意願。”
“我隻是覺得你或許想知道。”蘇宏深吸一口煙:“對韓悅來說,你即使送一把野花,她也會珍視,畢竟你是不同的。”
“謝謝。”陳浩這簡單的兩個字,似乎蘊含無限深意。
“男人間的友誼似乎很容易培養。”韓悅看著露台上吸著煙、微笑的兩個男人,在心裏想到。
“你也說過,阿多尼斯有很多情人,他半年去陪情人愛美神,半年去陪情人冥後,可韓悅似乎隻看到他與愛美神的愛情。所以說,女人,有時候很主觀、片麵。比如喜歡一個人,可能不是具體的人,而是她理想中、經過加工的,自己並不清楚。若是暗戀,便會陷得更深,就像生了場漫長無比的病,我以為這種病通常會在遇到真愛後痊愈。”
他竟然知道張延,陳浩微微吃驚,不禁重新審視麵前這個男人。
“說實話,你對小悅的了解真的讓我有些嫉妒。”他玩笑般說道。
“還有堅守陣地的嗎?”喻書繞了一圈回來時,吳曉風問。
“沒人了,估計都撤到房間了,我們開著門麼?”
“開著吧,反正也不冷,不然一會有敲門的還得動。梓萌沒和你一起回來?”
“和我們寢老三聊得正歡呢,且得有一會兒。對了,那個邱琳琳是不是劉彬那一班的?就是沒畢業和他們學院老師結婚,唱高音總破的那個。”喻書問窩在一邊的韓悅。
“是吧,見著她了?”韓悅懶洋洋地回答。還沒吃到芝士脆,幾個女生就沒有戰鬥力了,她更是覺得又膩又鹹,吃了幾口就躲去一邊。
“是啊,你小心點,別撞到劉彬。”喻書坐在韓悅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