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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跟領導打撲克牌是件很累人的事,尤其是這個一把手曹部長,跟他同一夥,你就成了抓牌的機器,出哪張牌要他看過之後才決定,可一旦輸了,他仍會怪你打牌太爛。不跟他同一夥更糟,手裏明明握著重量級的牌也不敢出。最令人痛恨的是,他贏了還要看你的底牌,問你這個怎麼不出,這時候你隻能幹笑著說:“呦,我怎麼沒看到,失算,失算!”

撲克之後自然是吃頓好的,可宣傳部的經費自然有限,不坐大廳已經不錯,哪裏還有服務生端茶遞水?一餐飯下來,張惠沒精打采地對韓悅說:“我得趕快回去躺躺。”

韓悅抱著Amy揀了塊幹淨的大石坐下,一手輕輕敲著有些酸脹的小腿。昨晚如果陳浩能有些耐心,她會好好解釋為什麼會突然想去旅行,一早通電話的又是誰。

她總以為陳浩是懂她的,可照昨天看來,好像並不是這樣,他們不過是極普通的一對夫妻,互相猜忌著對方,有些話,不說就一輩子都清楚。

“媽,問問小姨有什麼給小祺帶的沒有,過幾天我回去取。”當整座房子被暮靄籠罩,韓悅坐在琴邊撥通電話。

收了線,韓悅手指飛舞在琴鍵上,嘴裏輕輕把詞和上。

琴音很亂,詞或慢或搶,嗓音也有些緊,陳浩站在舞蹈室門口聽了一會,轉身上樓。

韓悅終於認命地合上蓋板,她的煩躁,連一旁的Amy也能感受得到。讓她不滿的是,陳浩竟然能如此左右她的情緒。

她想起陳浩把不擇手段叫做技術,他說灰色是商人最喜歡的顏色,在這個地帶,他們可以恣意地犯規又不用接受懲罰。韓悅開始承認陳浩確實有個不錯的頭腦,她不是一直被他牽著鼻子走?開始是他的愛,現在,是她的。比如退出跟天馳長達三年的合作,比如送走Amy,比如一定要生個男孩……陳浩步步為贏,而她,連自己在做什麼都不知道。她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即使是出於愛。

走出舞蹈室,韓悅看到陳浩丟在沙發上的領帶。

原來他回來了,她在心裏想到。

手在空中停了停,韓悅還是沒有敲書房的門,轉身回了客房。她覺得該和陳浩談談,可自尊心偏偏不許她如此。

擁著被緊閉著眼睛,韓悅以為自己本來就累,應該很快入睡,卻始終擺脫不了一個感覺,就是餓。隻好又重新起身,下樓去冰箱裏找東西吃。

當韓悅一手一根胡蘿卜邊吃邊上樓,就看見陳浩站在樓梯口似笑非笑。

她從沒讓他這麼對付過一餐飯,這是陳浩最先想到的事。所以當她經過他時,他歎了口氣說道:“換衣服,我們出去吃飯。”

“我隻想吃這個。”韓悅微微發窘,她當然知道拿著兩根胡蘿卜啃很沒形象,可嘴上絕不吃虧。

“悅悅,我們吃飯時可以好好談談。”陳浩輕聲商量道。當初他故意提出要韓悅避諱大哥,本以為她會像從前那樣,反抗一下就妥協了,可今天看來,並不會那麼簡單。她懷孕了,兩人又彼此相愛,日子似乎應該甜蜜溫馨,而不是搞到分房睡這麼嚴重。想到這,他也不禁有些後悔。

“嚐嚐這個。”陳浩夾了塊牛肉給韓悅:“以後晚上也請阿姨做飯吧,在外麵吃始終不放心。天氣越來越燥,每天有些湯水喝,對你和寶寶也更好些。”

“嗯。”韓悅埋頭吃菜,從鼻子裏丟給陳浩一個回應。如果說懷孕以後唯一的變化,就是她再不能忍受餓肚子,非要吃飽才可以,否則心會煩得跳出來。

“悅悅,我之前說的話是無心的快語,我跟你說對不起,這兩天的事,我們讓它過去了好不好?”在陳浩看來,韓悅並不是真的想去旅行,不過是鬧鬧脾氣。一來她很怕請假讓同事分擔多餘的工作,二來,她剛剛懷孕,旅途勞頓很容易流產,這點她應該清楚。

“嗯。”依舊是鼻子裏丟出的回應。

“真的?”陳浩高興地給韓悅夾菜:“我答應你,到了穩定期,我一定安排個完美的行程給你。”

“我沒說我的旅行計劃取消啊!”韓悅終於說話。

“你先聽我說完再激動好不好?”見陳浩臉色不對,韓悅立刻說道。跟他相處的日子不算短了,她自然知道這男人的耐心隻有指甲那麼一點點。

韓悅嚴肅而誠懇的神情讓陳浩稍稍平靜:“你說。”

“大哥的事,我並不是太在意,如果你覺得不舒服,我可以避忌些,這不是問題。我想說我去旅行和這個無關,雖然這件事確實對我有些啟迪。”韓悅喝了口水接著說道:“我不知道是一個人太久了,還是同你結婚太快了,總之,我……我似乎是很快就開始依賴你,甚至太沉迷於你。我覺得我越來越沒有主見,沒有你,什麼事也做不了……我不知道怎麼說清楚,總之我不喜歡這樣,我覺得很快你也會發現我不一樣了,不是你喜歡的那個人,或者原本就沒那麼好。我的世界好像隻有你,可你,還有你的生意,我覺得這不公平……不,也不是公不公平的問題,隻是我覺得我很不獨立。天呐,我都不曉得在說什麼,你又怎麼會明白?”

“悅悅,男人和女人的分工是不同的,你依賴自己的老公,以家為中心,這怎麼會是問題?”陳浩不知是喜是悲,韓悅居然說她沉迷於自己?可他又清楚地知道,這個小女人有了新的心理危機。他握著她的手說道:“不會有你想象中的那種事,我愛你,就會始終如一地愛你。”

“不對,”韓悅固執地搖頭:“如果我放下個性,放下固執,隻是因為放不下你,有一天,你會突然覺得我很陌生,然後赫然發現愛不見了,我不要那時你滿心愧疚地對我說抱歉,而我又沒有歲月可以回頭。”

“悅悅,這是杞人憂天。我們彼此相愛,都有心去好好經營這段感情,遇到什麼問題立刻解決,怎麼會有你說的那種事情發生?”

“我現在就是在解決問題啊。”

“可這跟你去旅行又有什麼關係呢?”陳浩覺得此時妻子的臉因為爭辯微微泛著紅暈,像顆誘人的蘋果,如果不是怕嚇著她,他真想立刻咬上一口。

“我不知道,大概……我想我該有自己的空間,”韓悅咬著拇指說道:“除了你,我也該有些別的,我不知道。”她搖著頭,不知該如何說清。

“悅悅,你怎麼會是學中文的呢?”陳浩突然心情大好,笑著把臉湊到韓悅麵前揶揄道:“一個人出門,想我想得沒辦法跑回來不是更難為情?”

“我……我會克服。”他的氣息讓她心虛地轉開頭,抓起水杯猛喝。

“好吧,隻要你答應我兩個條件,我就同意你一個人旅行。”陳浩說道。

“很好,加上伴舞效果不錯,記得明天下午過來錄音。第二次帶妝彩排是演出前一天的下午一點,如果天氣有變,我再另行通知。”王荇對拖著長裙站在台上的韓悅笑道。

“好的,王老師。”韓悅答應著:“我去換衣服,沒事的話就直接走了。”

換衣間裏滿是方才伴舞的在校女生,隔著門就聽見裏麵嘰嘰喳喳好不熱鬧。韓悅推門走入,突然覺得心口難受,頭暈得很,冒出一陣冷汗,眼前都是黑的,女孩們說話的聲音也聽不清了。怕自己摔倒,她急忙歪歪斜斜地摸到一把椅子坐下,把胳膊伏在化妝台,埋下頭去。

“學姐,你怎麼了?”

隻那麼幾秒,整個世界又清晰了,韓悅對聚攏過來的女孩歉意地笑笑,擺擺手說自己沒事。

“快點,《織織織》催上場了。”門開了,一個女孩大聲對裏麵喊道,換衣間裏立刻慌作一團。

“我的頭花呢?”

“這手絹是我的。”

韓悅看著她們亂哄哄地湧了出去,定了定神,慢慢站起來。她不知道方才是怎麼了,不過這次眩暈一定不能對陳浩提起。不然,就是滿足他一百個條件也走不成。

陳浩的條件並不苛刻,一是要知道那天早上通電哈的人是誰,二是以後兩人吵成什麼樣,也不能分房睡。韓悅想也沒想就答應了第二個條件,然後神秘兮兮地對他說,那個通電話的人,是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一個‘小爺們’。之所以不講明白,是不久之後就會去小姨那裏取帶給小祺的東西,那時一切都會清楚。他總是這麼無端端地發脾氣,精神上吃些苦頭也是應該的。

“與個人體質有關,沒有大礙,不過身邊最好有人照顧。”韓悅吃力地提著演出服走出醫院時,反複回味著醫生的話,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明顯。

“冰檸檬茶。”韓悅找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給陳浩發了通短信告訴他自己在哪。現在她越來越多地把打電話改成發短信,雖然他時常抱怨信息來時隻有很小的一聲,容易漏掉,可她依舊笑眯眯地搖頭,堅決不改。他也隻好時不時地拿出手機檢查,哪怕是開會時。

“呃,還是換成熱可可吧。”韓悅突然改了主意。

“真的?我還來得及買?”韓悅滿臉興奮,隨即又黯了下去:“那樣我會貧血的,最近口袋裏銀子不多。”一想到被陳浩哄得迷迷糊糊地退出同天馳的合作,她就恨到牙根痛,當初每半個月就有錢彙進戶頭爽翻了的感覺是再也體會不到了。

“陳韓氏,你嫁人是白嫁的?我媽說姐夫也算有些實力。”電話那邊噪雜異常,音樂聲、喊叫聲不絕於耳,卻擋不住那個清晰明朗的男聲的傳遞。

“小破孩子,懂什麼?”韓悅含混答道:“我問你,你那頭怎麼說也快零點了,還要瘋到什麼時候?小心我去小姨那告狀。”

隻聽那邊幹笑著應道:“我就走了,這派對的女孩簡直不堪入目,不然我也不會閑得打給你。”

“知道你沒那麼孝順,快點回家睡覺,對了,不許碰大麻啊!”

“如果你老個二十歲,我會以為電話那邊是你兒子,小祺隻比你小幾天,不需要這樣吧?他不嫌你囉嗦?”陳浩拉開椅子坐下:“綠茶。”

“你怎麼神出鬼沒的?”韓悅白了眼陳浩:“還問我家裏了?”

“你可別冤枉我。你手機關機,小姨就打電話給我,說要帶的東西爸媽明天過來時一起帶過來,還說謝謝我們。”

“我說呢,彩排時不許開手機,就錯過了!”韓悅撇撇嘴:“不是我囉嗦,那裏大麻隨手可得,是個派對就有,這小子總標榜自己有多潮,別人一激試試也不是不可能,我不提醒著點怎麼行?糟了,明天下午錄音,爸媽說什麼時候過來了嗎?”

“你錄你的去,不是還有我?”陳浩笑道,目光落在韓悅肩膀上的千鳥格子:“你出門時沒有這條圍巾。”

“剛買的,總覺得脖子這裏涼颼颼的。”

“不是感冒了吧?”陳浩緊張地去摸她的額頭:“哪裏不舒服嗎?”

“沒有。”韓悅搖著頭笑道,拂開他的手。

“彩排順利嗎?”

“嗯,老師倒是沒說什麼,可我覺得高音部分有些緊,氣不太夠。”

“放心吧,小瑕疵而已,不專業的一般聽不出來。中午想吃點什麼?”

她依舊搖搖頭:“什麼都行,我想回家吃,這樣阿姨做飯時我就能先睡一會。”

“哪裏來的?”站在強光裏,陳浩覺得手中的紙片有些耀眼,隻看了下便收進口袋。

“你說得對,張銳他再不敢瞞老爺子,為了哄這倔老頭套消息,我可是費了不少勁。”董勝金笑道。

“那應該準了。”陳浩沉聲說道。一個去東海岸血拚,一個在西海岸讀書,巧遇是不可能了,他在心裏想著。

“海師百年校慶,你這女婿打算捐點什麼?”小裴斜著腿懶懶地坐著,巧妙地躲開滿室陽光:“別跟我說他們到現在還沒聯係到你。”

“兩台大巴車,我看悅悅對母校也沒有那麼深的感情。”陳浩挨著小裴坐下。

“算夠意思的了。”董勝金點點頭說道。

“沒有交換條件?”小裴神秘地笑了:“我聽說又要蓋宿舍了。”

陳浩輕抿一口茶,笑笑,隻是不說話。

“怎麼樣,味還行吧?張銳辦公室裏拿的,我想這小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這點子好茶葉別白放糟蹋了。”董勝金笑道。

韓悅被餓醒時天已經暗下來,陳浩和衣睡在身側,手輕輕搭在她小腹上。她皺著眉,想這男人又害她換床單。盯著他的側臉瞧了會,見他仍沒有醒的意思,她便輕輕移開他的手,躡手躡腳溜出房間。

“阿姨,一會先生醒了麻煩你換換臥房裏的床單。”韓悅說著在冰箱裏找出個西紅柿,洗了洗又回了臥房。

打開衣櫃,韓悅猶豫著要不要收起一些,可是人懶懶地不愛動,又想著母親也不一定有機會看到她的衣櫃,就放棄了。這輩子,母親都在試圖阻止她買東西,說她和錢有仇,害她習慣了在她老人家到來之前藏起新買的心頭好。

抱著熱乎乎的Amy坐在沙發上時,突然頭發一亂,韓悅就知道陳浩起來了。

“什麼時候回來的?”大概是洗了澡,他換了T恤和運動褲,整個人清清爽爽的。隻看了他一眼,韓悅便迅速回到電影裏去。

“離開勝金那時是四點。”陳浩坐進沙發,隨手關了電視:“再看這種片子就不許去旅行。”

“你說隻有兩個條件的。”韓悅不滿地嘟囔著。

“你還說再也不離開我那麼久呢。”他拉她坐進自己懷裏:“我發現跟你這種賴皮的人不用太講道理!”

“你反悔了?”韓悅有些吃不準陳浩的態度。

“傻瓜,不是給你訂了機票?”陳浩笑著偷香。他也想知道這女人到底有沒有長大,能不能處理好自己的感情。

“想不到學姐小小的個子,聲音那麼大。”這次眩暈的時間比前一天要久很多,因為有醫生的保證,韓悅也並沒放在心上。撫著胸口剛想出去,便聽到踢踢踏踏一陣喧鬧,似是有人進來。聽一個女生如此說,她便猜想是不是在說剛錄完音的她。不知是好奇心還是怕此時出去嚇著她們,韓悅放下了推門的手。

“是哦,唱得真不賴,文新學院果然悶騷,偷偷培養了不少人才。”

“她嫁得才是不賴呢,看見體育館門口那兩輛奔馳大巴了嗎?據說就是人家老公給校慶的大禮。”

“哇,那也算大手筆了,我聽說文新出來的那個著名主持人也不過捐了50台電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