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陳浩把小皮箱立在房間一角後，拉過椅子坐在韓悅身旁：“等你回來，我們回遠山一次。”雖和好了，可一談到見兩家父母，韓悅還是有些閃避，複婚就更是沒提到議事日程上去。
“這……”果然，她猶豫了。
“你在擔心什麼？告訴我。我們不是說好了要坦白？”
“再等等行嗎？”韓悅思忖著該如何讓陳浩明白：“婆婆、太婆婆、爸爸、媽媽、姥姥、舅舅、姑姑、表姐……兩個龐大的家庭，會生起無數的事。煙火人間的喜怒哀樂，我並不厭惡。可是，你讓我有了足夠的抵抗力再去麵對可不可以？我真的有點怕。”
“明白了，我等你。”不需多說，她需要足夠的愛讓心強壯起來，他聽懂了。煙火人間，倒是貼切。
“你和爸爸去北京那次，媽媽來找過我，說你哭著回家求他們，她還打了你。”
“幹嘛說起這個？我媽嚇唬你呢，就是拍了幾下背，一點也不疼。”韓悅歎了口氣搖搖頭，過了一會才驚訝起來：“我媽找過你？去海平找你？”
陳浩隻好作了解釋。
“真讓人心疼，可她是媽媽，怎麼辦？”他讓她坐在懷裏。
“那次我嚇壞了，我媽很凶，她竟然還去找你，真是不可理喻。”
“媽媽已經很好了，如果換成是我們的女兒，我不會那麼簡單就放過她那該死的老公。”陳浩在她發間吻著：“別怨恨她。”
“嗯。”
“如果再發生這種事，你要相信我，我能處理好一切。”
“嗯。”
“等你回來，請個假，我們去旅行。”
“嗯。”
“悅悅，你在想什麼？”
她笑著去吻他：“從你收拾行李那會，我一直想跟你說，我愛你！”
她站起身，輕輕解開睡袍，隨著手指緩緩移動，滑落的睡袍下，一條陳浩從未見過的純白蕾絲睡裙勾勒出萬種風情。
室內轟然熱了。
夜，深了，傍著小龍山水庫的一家度假酒店裏，卻如開了鍋的沸水一般。
空氣中彌漫的，是酒香、肉香和梔子花香，伴著時不時傳來的笑語醉言，韓悅從心底裏興奮。她微笑著屏息傾聽，似在享受一份辛苦得來的果實。
這次的拓展訓練是成功的，單看此時圍著篝火暢飲、懇談、英姿勃發的人們她便知道。這活動她一手一腳地策劃，從前期準備，到中間的課程，再到後來的晚宴，無不耗費著心力，一旦完成，成就感填得她心裏滿滿的。若不是答應了陳浩，她也想一醉回才覺痛快。
“喝醉了嗎？”幾個人扶著一個女子從她眼前經過，韓悅忙地站起身問道。今晚是最後一夜，她不容許任何意外發生。
“怎樣？”人多，動作就快，女子被送到一個房間的床上，兩個素日關係較好的女人陪著她，聽她絮絮地講自己心中的苦處。平日裏很灑脫的一個人，竟有如此心事。
安排好了一切，韓悅想退出房間，卻赫然發現身邊竟站著楊亞林。
“何需勞煩楊總也過來呢？”她尷尬地說，惋惜一場活動毀在一個醉酒人身上。
“看來，最後一課很成功，她是個不易吐露心事的人。”楊亞林笑道。他看過課表，知道那最後一課有讓人說出心裏話的魔力：“這次活動，你做的很好。”
等的就是這一句，韓悅不禁笑了。
“好了，有人陪著，咱們出去吧。”楊亞林似乎並沒介意有人喝醉，他自然地攬上韓悅的腰，兩人出了房間。
韓悅沒可能不注意到自己腰上的那隻手，她想這或許是他下意識的動作，沒有其它。可當他們已經走在漫長的林蔭路上，而手仍沒有拿開時，她也覺得不妥了。
他或許忘了，她在心裏想著如何不傷害上司的自尊心，不動聲色地擺脫眼前的窘境。她想起一到那燃有篝火的空地，人便多了，這手自然會放開，便打定了主意，加快腳步。
一條短短的林蔭路變得漫長而痛苦，竟然起了輕薄的霧，讓人看不見幾米以外的前方。韓悅的腳步急急地敲在石板路上，發出清朗卻混亂的節奏，那是她的心，急迫，又慌張。
黑暗中，她聽到低低的一聲歎息，然後臉上被輕輕吻了一下。
“悅悅，我一直喜歡你，不知道嗎？”
還來不及反應，人群到了，腰上的手不見了。猛地被幾個人拉走，圍著篝火機械地跳舞的韓悅，懵了。
水麵安靜得像熟睡的孩子，偶爾的漣漪,攪不動沉睡的蛟龍。
韓悅站在岸邊向水麵扔石子，側耳傾聽那落水的聲音，‘咚’地一聲，就消失在無邊的夜色中，被黑暗吞噬。
“很成功，聽楊總的意思，回去後要讓你去總公司學習。”毫不掩飾自己的腳步聲，張桐在身後朗朗說道。
“是麼。”韓悅沒有回頭，仍向水麵丟著石子。
“你怎麼了？”張桐問道。
“我有點累，你回去嗎？”她越過陳浩，又轉身問道。楊亞林是那樣的人，張桐又是怎樣的？自己是否具備看透人心的能力，此時的韓悅已經亂了方寸。
房間裏是兩張單人床，前幾晚，韓悅都是自己住。但這一晚不同，內勤和部經理們都來了，另一張床，便是徐榮的。回到房間時，徐榮剛換好浴袍。
“去泡澡嗎？一起吧。”她看見韓悅笑道。
“不去了，我這幾天累壞了，想衝個淋浴早點睡。”韓悅客氣地笑笑。
“去吧，有什麼比泡泡澡更放鬆的呢？你要是喝了酒我就不勸你去了，可我看你一整晚，酒杯裏的酒既沒下去，也沒添過。”
“觀察真仔細。”語氣裏難掩嘲諷，還有幾個人是讓她欽佩的呢？
“去吧，我想跟你好好談談。”徐榮卻並不生氣。
“談什麼？”起了霧，加上溫泉的水汽升騰，韓悅幾乎看不見對麵的徐榮。她拿起酒杯輕抿一口，把小浮板推向對麵。
“莫晨，比不上楊總嗎？畢竟他沒家室，可以給你一個婚姻。”徐榮接過浮板，自斟自飲。
“哈哈哈……”韓悅突然仰頭大笑。當初她以為徐榮誤會了她和張桐，可沒想到，她猜測的對象竟然是楊亞林。
“你不認同這種生活態度是嗎？”徐榮有些惱怒：“莫晨病了，很憂鬱。我也後悔不該把他介紹給你，可我既然已經……”
“你錯了。”韓悅打斷她，笑著說道，她笑得無法喝酒。
“我錯了？”徐榮音調升高：“你的薪水並不能負擔你的生活，不是嗎？楊總對你怎樣好，大家都看在眼裏，我錯了？”
“你真的錯了。”韓悅驀地起身，走了。
“莫經理，改天我會找他談談，你放心。”她又折返回來，丟下一句。
回房間的路上，越來越濃的霧和黑黝黝的林蔭讓韓悅有些怕了。拉了拉浴袍的領子，她疾步走著，開始唱一首歌。
“我和樹在望你的山梁，時光已不再流淌，等我忘記了你的模樣，從此不再獨自流浪……”神經繃得緊緊的，以至於一首熟悉的歌竟隻記得這四句，她反複唱著，幾乎開始跑了起來。
砰……
就這麼衝進一個懷抱，被緊緊抱住。
“啊……”脆弱的神經被觸動，尖叫就不可避免。
抱住韓悅的時候，陳浩已經後悔了。剛想說話，懷中的小人兒突然安靜，就像她突然尖叫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