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街上數十年如一日。天熱時,人行道上全是各家買賣支出來的桌椅攤位;天一冷,這些東西就不見了。

所以如今看著,倒是空曠整潔了許多。

嶽方祇用摩托車馱著白墨去派出所。小片兒警李亮聽說了他的情況,很是有些為難——因為什麼資料都沒有,人又老是一聲不吭的,確認身份簡直跟大海撈針差不多。最後隻好重新給白墨拍了照片,把先前掛在網上的照片換下來,再添了點兒新知道的信息——聊勝於無罷了。

正事兒辦完。李亮和嶽方祇閑聊:“看你生意挺好的,我媽天天過去買饅頭。”

嶽方祇笑:“我也不認識嬸兒,要知道哪還能管她要錢呢。”

“可別介,本來就是小本兒生意。你也得過日子啊。”李亮湊近嶽方祇:“跟你透個信兒,你那房子的戶主要出國,估計房子得賣。你看看,要不要早點兒做個打算?”

嶽方祇又笑:“這地點,咱哪兒賣得起啊。”

李亮拍了拍他,既是安慰也是鼓勵:“行吧,一點點兒來吧。踏踏實實走正道,穩當。我那天聽康嬸兒念叨,她認識個人,想給你說說呢。”

嶽方祇翹了翹嘴角:“再說吧。”

“什麼叫再說啊……”正說話間,有人來辦事。嶽方祇順勢道:“那我們走了啊。”

“成,有消息我給你打電話。”

雪下了一場,又不下了。天氣有些回暖。秋末冬初的午後,空氣冰涼清爽。白墨的鼻尖有些凍紅了,他吸了吸鼻子,目光似乎停留在了河對岸公園裏的那些樹上。金色的樺樹,綠色的鬆樹,還有紅色的楓樹……它們一層一層地疊在蔚藍的天空下,又在河上落下倒影,就像一幅秋意深濃的油畫。

嶽方祇回頭看了他一眼,調轉車頭,往老富店裏去了。

飯口已經過了,火鍋店裏仍然有好幾桌食客。服務員正忙著把現切的大盤羊肉卷兒給客人端過去。

白墨攥住了嶽方祇的夾克下擺。

嶽方祇察覺,把人攬進自己懷裏,輕車熟路地去了樓上。

樓上沒客人,一個塗著紅指甲的女人懶洋洋地在桌邊撥弄著束在肩側的卷發。她看上去說四十也行,說二十好像也過得去,總之不太容易讓人看得出年齡——因為妝化得太濃了。但不管怎麼說,她是那種一眼看去會讓人覺得“真有女人味兒”的女人。

嶽方祇忽然覺得自己來得有點兒不是時候:“甜姐。”

甜姐抬起頭,呀地一聲輕笑:“大嶽啊。找老富有事兒?”

嶽方祇笑了笑:“也沒什麼事兒,瞎溜達麼。”

甜姐聲音很甜,笑起來更甜,眉眼都是彎的,腮邊還有個梨渦:“那就坐呀,老富炒菜去了。還沒吃呢吧。”

話說到這份兒上,就不好走了。嶽方祇帶著白墨坐了下來。

甜姐仔細打量著白墨:“怪秀氣的,頭發再長點兒送去做模特也夠了……十八有了麼?”

說話間老富端著新出鍋的燒賣美滋滋地回來了,看見嶽方祇,笑容微微一僵。不過來都來了,他也不是那種小氣人,正好大夥兒就一塊兒吃了。

甜姐一直在看白墨,大夥兒也就把話聊到了白墨身上去,東猜西猜。白墨看著很小,老富也懷疑他不到十八。結果在醫院時測了個骨齡,醫生說他有二十二了。本地的男孩子長到這個年齡,雖然胖瘦不一定,總之都不能是這種細細的小骨架。甜姐說白墨看著像是南方過來的。

誰也不知道他的過去,找到親人的概率實在不大。而且這種情況下,戶口和身份證一時半會兒也沒指望。白墨眼下就是個十打十的黑戶。要是嶽方祇不撿他,他就真的沒活路了。

嶽方祇聽著甜姐和老富在那兒有一搭沒一搭的嘮嗑兒,給白墨夾了幾個香菇牛肉燒賣:“多吃點兒。”

燒賣很大隻,白墨咬了一口,似乎被噎住了。嶽方祇趕緊給他盛了一碗蘿卜湯,順了順他的背。

吉祥街作為一條曆史悠久的老街,基本上就是“人間百態”這個成語的具象化。他們吃著遲到的午飯,間或說一嘴街坊間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