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的事情,他真的是被搞累了。
目送張琪的背影消失在醫院走廊之後,周啟年總算是敢轉過頭去看玻璃隔著的那間病房。
冬天呼出的冷氣在玻璃上結了一層薄薄的霧氣,裏麵的人像有點模糊了,周啟年幹淨伸手抹幹淨,貪婪的看著了裏麵的人。
她的皮膚蒼白,連裏麵青色的血管都淡卻了顏色。臉上是巨大的氧氣罩,把她尖尖的小臉都遮去了一大半。
從前都沒有好好看過她,這時候她的嬰兒肥沒了,小臉瘦得讓人心疼。
夜深了,周啟年卻一點睡意都沒有,正好玻璃旁邊有一排座椅,周啟年為了更近地貼緊玻璃,隻好一隻腿跪在座椅上,欺身上前。
第二天白天的時候,張琪送來了早餐,周啟年卻沒什麼胃口,招呼他放下,就不再理會。
張琪歎了口氣,想著現在勸他什麼都沒用,隻好搖搖頭走了。
急危重症監護室來往的人一直很少,偶爾有幾個人從走廊過,還會奇怪的盯著周啟年議論紛紛,大概是在想這樣又帥又癡情的好男人不多了吧。
周啟年大概能猜出他們的意思,不禁苦笑,在心裏想,“如果我真的好,就不會讓她這樣了……”
第一天第二天都在平靜無波中過去,周啟年覺得看到了希望。雖然方圓還沒醒過來,可是離三天的期限越來越近,他想著不能讓方圓醒來看到他不吃飯不收拾自己的狼狽樣子,所以又回家好好整理了自己一番,強迫自己吃了張琪帶來的飯菜。
第二天的晚上,整個走廊和病房都籠罩在寂靜的氣氛當中,醫院仍然是燈火通明。周啟年已經兩天沒睡覺,實在支撐不住,就坐在座椅上小小的眯了一會。
他想不到的是,等他醒來,會看到他這輩子都無法忘懷的景象。
夢裏,方圓居然像他想象的一樣原諒了她,笑著過來要牽他的手,他也笑著伸出手要擁抱她,觸手卻是一片冰涼,他被一激,醒了過來。
他是被凍醒的。
雖然是夏季,但晚上周圍的空氣還是很冷,尤其是睡著的時候。
周啟年反應過來立刻像是心電感應一樣站起來去看病房裏的方圓,正好這時候方圓也悄然睜開了眼睛。
周啟年覺得這輩子都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他開始小聲但是急促的敲擊屋外的玻璃窗,發出噠噠的聲響,希望方圓可以注意到他。
時間一分鍾一分鍾過去了,周啟年一點都沒有平時的不耐煩,十分有耐心地等著。
果然,剛剛醒來的方圓似乎是還帶著困意,但眼睛卻實實在在地向這邊轉了過來。
兩個人眼神在空中膠著。
周啟年還沒了來得及露出一個微笑,忽然看到——
病床上的方圓剛開始很迷茫,卻在目光接觸到他的一瞬間忽然透露出了難過。
再然後,方圓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周啟年一瞬不瞬地看著,幾乎被抽去了心神。
當一股豔紅的液體從方圓嘴裏噴出來染滿了氧氣罩的時候,周啟年覺得心髒突然懸空了。
這輩子,從沒有這樣害怕的感覺,而他隻是呆呆地看著,卻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連著方圓手指的心電圖儀器尖銳的響了起來,幾秒之後,圖像從微弱的曲線變成了毫無生氣的直線。病房裏的報警器同時也響了起來,醫生護士急匆匆地趕來,衝進病房快速的進行搶救。
沒有人理他。也沒有人跟他說一句話。他這時候才像突然反應過來該做什麼似的,馬上想破門而入,然而到了門邊,卻硬生生止住。如果他在現場一定會影響醫生施救的吧?她這麼不願意看到他了麼?
急危重症監護室的隔音效果很好,裏麵的任何聲音他都聽不見,隻能透過那層玻璃窗戶看到裏麵的醫生正在熟練地實施緊急搶救程序,對方圓進行心肺腦複蘇。這時候的方圓就像是沒有生命的娃娃,也沒有意識,任他們擺布。
時不時有護士奔進奔出,大聲通知搶救室準備電擊板。
周啟年手心冰涼,死死地不眨眼,醫生在進行了初步的搶救之後發現並沒有多大的效用,於是立刻要把病人轉到搶救室,那裏有專用的電擊板對病人進行心髒複蘇。
那天方圓在周啟年腦海裏留下的最後一個場景便是,方圓被一群人擁簇著推進了搶救室,她的頭隨著病床的前進無意識的晃動,唇邊還有未幹的血跡,像是一抹畫偏了的水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