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霧狀的熱氣從六瓣水仙壺精巧的壺嘴中嫋嫋升起。
這是一間被布置得十分雅致的會客廳。占地逾五百平米的獨棟別墅在擁擠的城市中已實屬稀有,而古色古香的中式風格則讓這席宅邸亭亭如古代出生名門的大家閨秀,不落庸俗別具一格。半開放式會客廳的左壁靠著一麵黃花梨博古架,上麵錯落有致地擺放著象牙筆筒、竹簡古籍和不同品種的蘭花;正前方是整麵長度超過六米的巨型落地窗,使得庭院裏的假山魚池、小橋流水在室內也能盡收眼底。不同於傳統中式裝修,會客廳中並沒有太多醬肉色紅木家具,隻在客廳中央擺了三麵紫檀雕樆龍紋圈椅,腿臂細瘦,精幹有力,一如坐在正中那把圈椅上的老人。
老人雖已年近花甲,兩鬢斑白,卻精神矍鑠,甚至有幾分國家領袖的氣質。
“老師,不用,”程一風禮貌地前傾身體阻攔要為自己斟茶的章存鶴,“我自己來就好。”
章存鶴微微笑著,執意為程一風斟上一杯明前龍井:“昨天才送來的,一風,你喝喝看。”
程一風端起茶杯輕輕吹氣,清香的茶霧流淌開來,他狹長的眉眼在香霧繚繞間流轉著氤氳波光。
章存鶴也細細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盞問道:“怎麼樣,還順利嗎?”
“很順利,老師請放心,”輕輕把茶杯放回案幾上,程一風直背端坐著,“實驗室那邊進展也很穩定,神經遞質的實驗數據快出來了。”
章存鶴微微頷首,略一沉思,表情加了幾分嚴峻:“AP017那邊,可絕不能出什麼亂子。”
程一風坐得筆直:“我會持續緊密跟蹤的。據這半年的密切觀察來看,研究對象生理、心理狀態穩定,暫時不需要用藥。如果情況一有變,立刻帶回研究院觀察治療。”
聽見這話,章存鶴卻沒有立刻舒展開眉目。過了半晌,蒼老的聲音才從他的嘴裏傳出來:
“她是最後一個。她死了,我們的希望就徹底消失了。”
說完老人扭過頭,沉默地凝望窗外庭院裏青翠欲滴的蔥蔥草木。生機勃勃的綠色倒映在他滄桑渾濁的瞳孔裏。
程一風也沒有說話,直到章存鶴轉過頭來,麵色欣慰地看著他:“我已經考慮好了,等這個位子我下來了,你上。我知道,你對功名利祿沒什麼興趣,但是,”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論能力,論手段,論魄力,你有資格破例接任我的位置,而這個位置,我想來想去,除了你也沒有更合適的人選。大成優柔寡斷,顧瑤太急躁,別的幾個,科研都不過關,所以,不要再拒絕了,你知道辯論我辯不過你,就這樣決定了。”
老師意誌堅定,程一風已不好再推辭。
他沉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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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雖然我知道程一風工作的時候會把手機關靜音而且從來不會去看,但是一連打了三個電話都沒人接,我還是很焦躁不安。
怎樣才能找到處於失聯狀態的程一風呢?
窗外有飛鳥一閃而過,我扭頭望著外麵碧藍的高空。
算了,直接去醫學院找他吧!
醫學院很遠,沒了專屬坐騎的我隻能靠兩條蘿卜短腿一點一點走過去。等我吭哧吭哧看到了矗立在茂密的香樟樹群中高大幽深的A大醫學院時,我意識到,除非程一風隨身攜帶GPS定位,否則我找他又隻能像上次在天鵝湖一樣,全靠老天爺發慈悲。
我這個男朋友真是來去無蹤啊,我很擔心他會不會在某個早上像往常一樣挎著公文包去學校,從此再也沒回來,了無痕跡地消失在我的生命中。
一個抱著鐵籠子的女生匆匆走過,我看了眼籠子裏兩隻躁動不安的小白鼠,猶豫一下還是迎上去:“同學,問下臨床三班在哪個教室上課呀?”
女生翻著白眼努力地想了想:“好像在B509。”
“呃……”我有點不好意思,“你能不能指一下怎麼走?”
她抱著鼠籠子騰不出手來,就抬起下巴朝一個方向努努嘴:“往那邊走,走到底進樓梯然後一直走到五樓,出樓梯間往東邊走廊走,看見一個牆上掛的希波克拉底的大頭貼,旁邊就是509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