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掌聲過後,圓桌周圍的一圈白大褂們也紛紛起身,互道再見後抱著電腦或是筆記本、檔案夾陸陸續續離開了會議室。坐在離章存鶴最近的椅子上的程一風,卻沒有立刻離開,直到人差不多都走光了,才回過神來似的,三兩下收拾好東西,拎著電腦包走向門口。
深夜的研究所,人去樓空,幽深的走廊裏隻有涼颼颼的夜風在遊蕩,空氣中還殘留著淡淡的消毒水味。
他穿過錯綜複雜的走廊和甬道,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程一風。”身後有人叫他。
他回頭,一名穿白大褂的女性從走廊裏一個房間出來,順手鎖好了門。她的眼角雖然已經有了細細的紋路,但是眼神清澈堅定,麵容寧靜,一頭栗色大波浪卷長發直蕩到腰際,身上冰冷死板的白大褂也蓋不住她身上自然流露的女性魅力。這是一個魅力四射的女科學家。
“蘇容浦老師。”
蘇容浦一邊隨手把鑰匙放進手裏的湯麗柏琦女士托特包,一邊走上前。兩人一起大步往停車場走去。
“去掉‘老師’吧,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這樣會有失敬意。”
蘇容浦笑笑,把提包掛上肩頭:“你馬上也博士畢業了,到時候,那些小你一兩歲的人也叫你老師。”
“那也是件很榮幸的事情。”到大門處了,程一風從口袋裏掏出工作卡在牆上的門禁裝置上刷了一下。嘀一聲後,程一風推開沉重的玻璃門,兩人走進濃鬱的夜色裏。風撲在皮膚上還有些寒涼,園區內一片寂靜,隻有低矮的灌木在路燈下映出團團寂寞的影子。
“對了,”蘇容浦問,“你剛剛會上心不在焉的。在想什麼?”
過了幾秒,程一風才回答:“我在想有件事要不要和章老師彙報。”
“是和林莓有關吧,包括你今天遲到,”她笑笑,“你從不遲到,程一風。”
“您真不愧是Stanford畢業的心理學博士後。”
“謝謝。如果能直呼‘你’會更好。”
“你先不要和章老師說。”
蘇容浦止住腳步,程一風也停了下來。夜風無聲地在兩人之間流走。
蘇容浦靜靜地直視著程一風,沒有說話,程一風也平靜的和她對視。從這個青年男子的眼睛裏,蘇容浦沒有看見一絲猶疑、膽怯、畏首畏尾。過了一會,她壓低聲音開口:“如果真出什麼事,你我,都付不起這個責任,我相信你是明白這點的。”
“我明白。”程一風不卑不亢地迎接蘇容浦的目光。
穿白大褂的心理學女博士又無聲地凝視著程一風,良久,她突然輕輕歎了一口氣,好像放棄了什麼似的。她說:“行吧,我就當不知道。林莓是發覺了麼?發覺多少了?”
“不多。我多打印的一份紙質名單,應該是被她看見了,今天晚上她跟了我一會兒,然後自己回去了。蘇老師你,她並不知道。”
兩人繼續往停車場走。蘇容浦問:“你為什麼不告訴章教授?如果事態發展脫離你的控製,很有可能收不了場。”
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蘇容浦心裏已經有了。但是她想聽程一風親口說出來。
程一風看著遠處的空氣,神情突然變得極為冷淡。
“不知道。”
蘇容浦在心裏默默地歎了一口氣。“程一風,有些事情沒說出來,不代表它不存在,你很聰明,不會不明白這點。你的智商,勇氣和堅定可以完勝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但是在某些科研以外的領域,你還不如一個剛會打醬油的小學生,你明白嗎?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程一風,這世界上最難研究的是人心,最難得到的也是人心。”
車燈亮起,蘇容浦離開了研究所。白大褂被夜風灌滿,獵獵作響,程一風看著汽車尾燈在夜色裏漸漸遠去,蘇容浦的那些話像刀刻般刻在了程一風的心裏,又痛,又抹不掉。尤其是最後一句。
“關於她,你到底怎麼想的?”
……
不知揉了多久,女孩的眉頭已經漸漸舒展開。程一風舒了口氣,收回已經發酸的手臂,從床頭櫃上抽了張紙巾,輕輕吸去女孩額頭上星星點點的汗水。她恢複了以往恬靜安詳的神色,看來今晚應該能睡個好覺了。
程一風終於放下心來,小心地從床的另一側進入被窩,側身抱住懷裏香香軟軟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