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1 / 3)

孩子們都睡了,雲平也睡了。迷迷糊糊中聽見嬌嬌回來給雲平說話。雲平非常反感夜裏10點後還在說話聊天。但嬌嬌習慣看手機電視到三更半夜。她覺得時間還早得很,不管雲平有沒有睡熟就嘰裏呱啦地把剛才在村委裏談話的事說了一通。

最要命的是鴛鴦抱著那古董級的留聲機在樓下一邊聽戲文一邊在拉著破鑼般的大嗓門咿呀咿呀地唱著,房子都快被震倒了。她到底是開心還是悲痛,雲平摸不清楚。這下瞌睡蟲也被驚跑了。

還好孩子們睡得香,沒有被吵醒。

雲平問道:“字簽了嗎?”

“簽是簽了。”

“那就好。”

“村委是要讓我們帶頭簽字,還把簽字現場用手機視頻發布在我們機場鎮的政府網站上。這下我們想賴也賴不掉了。”

“賴什麼呀?這有什麼錯嗎?簽字是自願的,我們能接受就簽,這是天經地義的,有什麼可說的?生活是自己的,不必活在別人的嘴裏,也不必因別人的評價而改變自己。他們個個都想把私人利益淩駕於國家利益之上,那才是可恥的。看來你爸媽這次想通了,有進步。”

“村委說現在我爸媽年紀超了,的確不能補交養老保險,就額外補償一些錢給我爸媽,這樣他們才同意簽字。”

“噢,政府都這麼照顧了,應該知足了。這樣已經夠好了,所以字簽得是理直氣壯。”

“我媽說,她拿一半拆遷款,我拿一半,她跟我直說了,準備把她留的錢拿一部分給養養。”

“你母親這麼難弄的人,在這方麵倒是夠直的。說實在,她手上的東西,她想怎麼用就怎麼用,我從來都沒有想要他們的東西。”

“你也不要這麼清高的,是我們合法利益的,也要爭取,這沒有什麼丟人現眼的。那這麼多錢,我們拿去理財吧。”

“你想怎麼理?買股票?放民間借貸?買房?買商鋪?搞投資?”

“我媽說,舅媽有個親戚開餐廳,年年生意都好,借給他們的利息很高。”

“我猜,她肯定想去他們那裏放利息。”

“猜對了,她說舅舅也有錢借給他們,都是自己人,很安全。”

“我怎麼說你們呢。我上次跟你提過,我有個警校同學下海經商,現在,在我們隔壁的江東城開餐廳公司,有很多連鎖店,上次來我們江南城開連鎖店時也想讓我一起投資,你當時隻說了一句‘生意的東西很難說。’毫不猶豫就拒絕了。現在他的餐廳公司準備上市了。還有,早幾年村裏人都爭先恐後把錢借給村的大工廠,就跟我以前上班的‘天長地久''公司一樣,都說那麼大的企業安全可靠,自己一點點錢沒問題,誰知道那麼大的廠,悄無聲息的,一夜之間就倒了。”

“那你說怎麼辦?”

“就存銀行,而且必須是國有大銀行。”

“那利息很低。”

“你們這些人真的很奇怪。你們個個都怕做生意,一聽到我要去做生意就跟丟了魂似的,說各種做生意風險大的理由給我聽。既然,生意風險那麼大,難道你把錢借給生意人就不怕了嗎?你知道炒房炒股也是生意也算賭博,難道借錢給企業私人就不是生意不是賭博了嗎?麵對誘惑力你們就忘了風險了嗎?”

“好吧,那就存銀行吧。人家都說存銀行最傻。”

“能活得心安理得的。傻點值得。”

“那你說存哪家銀行?”

“國家大型銀行。”

“小銀行的利息比大銀行的高。”

“小銀行和私人銀行說白了就是舊時候的地主富人們的錢莊。他們一樣是做生意買賣的。”

“難道國家銀行就不是做生意做買賣?”

“很簡單,如果國家最大型的國有銀行都倒閉了,那麼國家也就完了。那我們手中的錢就分文不值了,拿它還有什麼用?我愛祖國,有國才有家。我愛那迎風飄揚的五星紅旗。它永遠都那麼地可愛。每當我看見五星紅旗就會想起父輩們在茶鎮的老軍山跟我講述紅軍艱苦奮鬥的歲月故事,還有那些快樂的童年往事。”

“好吧。人家的錢能生母豬而我們的錢隻能生鵪鶉蛋。”

“以前沒錢說窮,現在有錢又貪心不足。這是何苦呢?聽我的,有鵪鶉蛋吃我們就很滿足了。好了,不要說了,都12點後了,太遲了我不習慣。”

“就你的命重要。”

“重不重要不重要。我隻知道保持好習慣是不會錯的。”

說完,雲平就睡覺了。嬌嬌依然要看手機電視劇到半夜才肯入眠。

第二天,陽光燦爛,春風拂麵。雲平看見門口花壇上自己親手栽的橘子樹、柚子樹、琵琶樹,桂花樹新抽的嫩葉被陽光照得金閃發亮。真的太美了。雖然沒有“平淡無奇”公司那成畝的大花圃那樣能多種些不同品種的花樹但開門就能看到大自然的綠色,這也是非常舒服的。因為這小區是村委自己造的,所以沒有物業管理。雲平見門前的花壇荒草叢生就買來幾株樹苗,分別是琵琶樹、橘子樹、柚子樹、桂花樹,拿來鋤頭親手栽下。

到了公司辦公室,瓦鐃樂滋滋地對雲平說:“牛強的廚藝真不錯,比街上小店燒的都好吃,不去開小吃店真有點可惜。”

雲平道:“現在楊牌鳳走了,你讓彩月主任快點招人。”

“這一時半會,招不到人的,等下忙時我會出來幫忙鏟貨。”

雲平趕緊先入庫,再去倉庫等發貨。

雲平前腳剛到倉庫,張愛的粗短腿就跑到倉庫來讓雲平先發貨給陶玉經理的客戶。

雲平問道:“沒有提貨單,我怎麼發呀?”

“我經理她在開銷售會議,她讓我先把貨發出去,等一下再補單。”

是呀,在“平淡無奇”公司裏也隻有陶玉經理有這麼特殊的權力。不知道是陳盛青真跟她有一腿,還是陳盛青怕陶玉的老公是集團辦公室主任才對她特別的關照。每次陶玉跑到倉庫來都是以命令的口氣對雲平指手畫腳,稍微給她慢點就立馬拉下長長的臉,好像公司就是她陶玉自己開的,這讓雲平很自然地想起隔壁“恩福紡織”老板一家人的德性,使得雲平非常地反感,甚至質疑她和陳盛青之間的關係。想想這些人也是夠惡心的,難怪瓦鐃一天到晚拉著黑臉對待他們,也是有道理的。

雲平道:“那也要等一下,我沒有看見牛強。等鏟車工來了再發吧。”

張愛也怕她經理那張會吃人的臉,就趕緊打電話給陶玉經理說倉庫沒有鏟車工,還要等一會兒裝貨。

陶玉立馬打斷陳盛青開會,把這個情況火速告訴他。陳盛青即刻打電話問瓦鐃是怎麼一回事。

瓦鐃正在辦公室裏跟於溫廠長聊天。於溫一邊嘲笑他們車間的幹部個個都想討江南城的本地姑娘結果把自己弄成了大齡剩男連老家的女人都嫌棄他們太老了,一邊又說他從來不買股票但這次真的買了而且花大錢買。

瓦鐃睜大眼睛問於溫廠長怎麼有把握下血本。

於溫道:“我從來沒有研究過股票,公司分給我們的股票,我也是隻賣不買,就當是額外收入。但這次我在集團開會時,集團總裁說我們公司的股票以每股3塊錢的市價抵押給國有銀行。雖然我不懂股市行情但我想國有銀行不是傻瓜,它能接受的價格肯定說明我們公司的股票絕對值這個錢。現在我們公司股票才2塊多,這一定能賺錢的。”

說完於溫廠長就樂滋滋地回車間去了。

作為“資深”的研究股市的專家學者和操盤手,瓦鐃敏銳地意識到於溫廠長的一番話就是“內幕”賺錢的特大好消息。他研究股市這麼多年沒有賺錢也虧不到哪裏去,就是因為他下的成本實在很低,即使全部虧光也就一千多塊錢。同樣,哪怕股市天天漲也賺不了幾塊。現在終於等來天大的賺錢機會,於是準備大顯身手。

正在瓦鐃想入非非之際,接到陳總電話質問他倉庫為什麼沒有人鏟貨。

瓦鐃黑著臉到倉庫來,真沒有見到牛強的身影。氣得立即掏出手機不分皂白大罵牛強,在手機那頭牛強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又過了一會兒,牛強開著鏟車急匆匆趕到倉庫。

瓦鐃氣勢洶洶瞪著布滿紅絲的眼珠鼓鼓的就快貼到他戴著的眼鏡玻璃片上,指著牛強的鼻子罵。大家都站在旁邊,牛強本想解釋他在倉庫後頭給叉車加油,卻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瓦鐃沒有任何尊嚴地叫罵,他覺得老黑把他的臉在眾人麵前丟盡了,於是毫不示弱大聲反罵道:“那你躲到哪裏去了?你就那麼點大的官兒逞什麼英雄?難道公司規定你就不要幹活了?”

牛強一邊說,一邊斜著臉,一邊抖著腳,拿著小指頭朝著瓦鐃比劃著。

瓦鐃最惱火牛強每次跟他吵架就擺出這副鄙視他的不屑態度。今天又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前藐視他,瓦鐃氣得渾身發抖,道:“你再這麼囂張,我就打死你。”

牛強怒目紅眼,把頭伸到瓦鐃麵前大聲喊道:“有種就來打。”

瓦鐃氣得掐著牛強的脖子哢哢地響。

大家都看得目瞪口呆,也沒有人去勸。

瓦鐃自己嚇得又趕緊鬆開手,兩隻手在不停地顫抖著。

牛強眼眶紅潤,不是被瓦鐃打得多重多疼多痛苦,而是充滿著委屈。

就如牛強常常在倉庫裏跟雲平吹噓的那樣,他是為了給家庭添加收入才來打工的,畢竟已經是當爺爺的人了。否則他根本不會低聲下氣的在倉庫裏任人擺布。想當年在社會上混,天不怕地不怕,黑道白道通吃,打架鬥毆是平常事,殺人放火都不怕,什麼都敢幹。

那也是過去的事了。如今卻被瓦鐃當眾屈辱,他牛強的臉皮再厚也藏不住委屈的眼淚。

牛強帶著憂傷和愁悶一邊鏟貨一邊自言自語。雲平跟他保持距離,防他想不通做出蠢事來。

張國勞不僅是出於老鄉的情麵也是出於對瓦鐃霸道的憤怒在一邊替牛強喊冤。

沒過多久,牛強停下鏟車,他不鏟貨了,他直奔陳盛青的辦公室去討說法。

陳盛青正開完銷售會議,他見牛強進來,就問有什麼事。

牛強一五一十地把事件經過跟陳盛青說了一遍。

陳盛青聽後非常驚訝。他很惱火瓦鐃老是把他的威嚴打碎,但沒有立馬表現出來。因為他的膽子也很小,怕惹事。他跟牛強說道:“這件事我會調查,你先去幹活吧。”

對公司的大當家,說出了自己的內心深處積壓已久的委屈和不公特別是瓦鐃長期的霸道專橫,牛強心裏舒服了許多。

他相信陳總會給他做主,懲罰無法無天的瓦鐃。

車間的於溫廠長、胡導主任等重量級領導知道牛強狀告瓦鐃個個喜形於色。正因為瓦鐃的存在,使得他們個個想染指倉庫的現實成為幻想。特別是胡導主任高興得手舞足蹈,他在推行公司5S工作中其它部門都順風順水,隻有倉庫他不敢說三道四,偶爾憋不住在大會上說幾句倉庫的5S工作混亂時也是小心謹慎,提心吊膽地一語帶過。

下班回來,雲平剛進門就聽到養養嗲聲嗲氣的說話聲。鴛鴦正在廚房大開鍋灶。

金晶龍又在和安安在客廳搶電視機的遙控板。高二斜躺在客廳的長椅上玩手機遊戲。養養教導安安要尊重長輩,不要做讓大人們不開心的事。

吃飯間,雲平隻吃自己的飯沒有搭話。因為鴛鴦、金晶龍和養養正在大談如何理財生錢的事。

養養希望鴛鴦的拆遷款都給她,因為她想買店麵投資。

當然鴛鴦是堅決反對的,她從來沒有想過把錢都給養養。因為這樣她就沒有錢抓在手上,缺乏安全感。她隻答應把手頭上三分之一的錢給養養,希望在她和金晶龍老死後,養養和高二能回家來一起辦理白事。

買不了店鋪,那就都借給舅媽阿娟的娘家親戚開餐廳。這樣既安全又能吃高利息。

他們讓嬌嬌也把錢拿去借給舅媽親戚吃高利息。嬌嬌說放在國家大銀行裏才是最安心的。

對於嬌嬌的打算,他們都說太沒有經濟頭腦了,現在是經濟社會,凡事都要動用經濟頭腦考慮問題。又勸說雲平跟他們一起這樣理財才是劃算的。

雲平實在聽不下去就說道:“龍兒的印染廠生意不錯,借給他也能吃高利息而且還是我的親侄兒,你們都熟悉。這麼劃算的事你們個個都反對,怕萬一龍兒生意不好,借去錢拿不回來就全完了。難道借給人家開餐廳就安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