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一早，李美玲踢開玄關處略帶些高度的坡跟鞋，隨便從鞋架上取下一雙運動鞋換上，就往學校裏趕，成績出來那天，是十一的第一天假期，聽著其他老師的議論，她甚至不敢開口，臉上火辣辣地疼。
這段時間她整晚整晚地睡不著覺，腦海中不是召遠站在主席台上指著她讓她道歉，就是林立那張總分22分的成績單，有時候其他老師議論紛紛的話也不時鑽進她的腦袋，她越想越亂，甚至已經不記得當初她對召遙說了些什麼。
今天她要早點去學校，找林立談談，不然估計又要被召遙的那個哥纏上整整一天無法脫身，她隻想知道林立這麼做是為什麼，為什麼啊，為什麼所有人都來逼她。
一路上，她沒管濺在鞋子和褲腿上的泥巴，專撿近路走，甚至頂著打在臉上生疼的雪粒子連圍巾都沒有帶，到了八班，她習慣性地從後門透過窗戶看了眼裏麵的班級紀律，林立在低頭寫著什麼，召遙正趴在桌子上看著林立握筆的手。
她推開門，定定地看著林立的方向：“林立，出來一下。”
八班同學像是被這聲音按了開關鍵，剛剛還有些吵嚷的班級，立刻靜得連幾下輕咳的聲響都蓋不住，惹來周圍人的各種側目。
林立站起身向外走，沒管向他看過來的各色目光，拉開門走到李美玲麵前。
“你對我是有什麼不滿？”李美玲抑製住自己仍有些氣喘的聲音，開門見山。
“有，”林立低著頭雙手忍不住拽了拽自己的校服袖子：“我聽說您不願意道歉。”
“我沒錯，為什麼我要道歉！”李美玲抑製住自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堅定地看著林立。
“您是真的覺得自己沒錯嗎？”林立刷地抬起頭，“那我問您，到底是憑什麼斷定一個人以後是個垃圾，是社會上的敗類！”
“人品和成績，開學一個月，打架鬥毆偷錢翹課，這些難道還不夠去衡量一個人的價值嗎？”
“這些問題背後，您有想過去了解一下原因嗎？說到底，您僅僅是以成績來做底架去隨意捏造一個人，然而成績不過也是我們自己說的算的東西之一，您不能因為一個人某個方麵的缺點便去說他沒有任何價值。”林立在吹過來的冷風下縮縮脖子，接著說：“現在我便把自己的某個缺點清晰地剖在所有人的麵前，你們可以說我不懂事，可以說我任性，可以說我做事不經大腦，可以嘲笑我中二，也可以罵我是個煞筆，但是你們不能說我沒價值！”
李美玲定定地看著林立，“所以你就用這種方式逼我道歉？”
“錯，”林立堅定地看著李美玲：“我隻是想用這種方式告訴某些人別把自己想扁了，至於您是否會道歉，就像我所說的，這是您展現給別人的某個方麵，我看見了，而且我不喜歡，但我不會因為這一點便選擇對您的其他優點視而不見。”
林立看著李美玲稍稍弓著背向高二年級組辦公室走，轉身看著教室的門歎口氣，他現在更尷尬了，那種做完了中二的事還要宣告出來自己目的的行為簡直是到了丟臉的極限，現在讓他進教室麵對那麼多雙眼睛，絕對是對他的公開處刑。
他拿出手機在走廊站著，撐著自己有些凍僵的手指低頭刷起了APP裏的英語小故事，他決定下一次英語必須得達到15分，不對，是135分的程度。
林立正看得入神，一條消息在屏幕上方閃了一下，他讀完劉蒙發過來的消息笑了笑，整整一個假期，劉蒙都沒理過他。
大蒙哥：演講聽著挺激動人心。
大蒙哥：你知道有人給你在貼吧裏直播了嗎？
林立：我靠，我現在就已經尷尬地不想回教室了。
大蒙哥：回吧，馬上下課了，進教室避避風頭。
林立撐著頭忍不住苦笑，還是在臨下課前幾分鍾輕輕推開門走進教室，召遙一直趴在桌子上望著門的方向，一看林立進來，立馬直起身眼睛閃著光地盯著他。
饒是自詡臉皮再厚，現在林立也覺得有點不夠用了，他盡可能邁著大步向座位上走，頭一次發現自己坐的位置還是離門口太遠了。
林立幾乎是逃到了座位上，他推開召遙的腦袋，看向轉過頭來的題問，把數學作業掏出來放在對方的手上：“把數學作業幫我收了，然後送到辦公室。”
“你，”召遙猶猶豫豫地下句話始終沒說出來，你是為我做這件事的嗎？他心裏立刻否定掉，這句話實在太讓人臉紅了。
林立知道他想問什麼，並且無比慶幸對方沒問出口，現在他也不知道回答什麼，腦子很亂，很空，那些話好像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此時隻想按部就班地學習，上課，吃飯，放學，中間多出哪怕是指甲蓋大小的事，他也不想處理。
“謝謝，”召遙說完這句話就微微抬起頭望著窗外，林立看過去，外麵夾著雪的雨，光禿禿的樹枝，呼呼的北風以及坐著的那個人，露著額頭的短發，微微眯起的眼睛，向上勾起的嘴角以及不安分地摳著桌角的手指，幹淨又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