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嘉懿不負眾望地得了幸。四更時分乘著鳳鸞春恩車回來。第二天晨起時,早見著霜晚拉著平丘前來道喜,一進門不聲不響,先將紅棗桂圓擺了滿床。

“拿這些作甚麼?”文嘉懿自枕邊揀起一枚,飛快地剝去軟殼送到霜晚唇邊。這過於樂觀的道喜,她可不願意就此接受。她的性子沉穩得很,事若做不到八九分,斷然不會同他人誇告。

“提前來慶賀文姐姐得封呀。”霜晚狡黠地眨眨眼,文嘉懿麵前忽而出現了兩隻狐狸。“父皇看上去也相當的喜歡姐姐呢。”

“喊什麼姐姐呀?”虞平丘在霜晚袖上不輕不重扯上一把“過不了幾天,怕是該喊母妃了。”

“不至於不至於,”文嘉懿惶恐地將手擺上幾擺,“自要不被放出宮,嘉懿便心滿意足了,哪還敢奢求什麼位分!”

“其實我有個法子,可以讓文姑娘長寵不衰。”虞平丘這老狐狸此時隻顧上使壞,“我有幅家姐的畫像,你自管拿去掛在屋裏,每日照著她模樣梳妝打扮,管保陛下對你一心一意,三千寵愛在一身。”虞平丘還要說下去,見一旁霜晚微有不悅,也便不再貿然開口。

“得寵是第一步,”霜晚極冷靜地告誡嘉懿,“要想立得住腳,你得想法子承豐,生下個小孩兒位分才穩得住。”一本正經說話的同時也沒忘記打量幾眼嘉懿的肚子。

“這才一宿,八字還沒一撇呢。”文嘉懿哭笑不得。這小殿下也太傻,虧得她先生是個如此精明的人兒。

“麗妃娘娘駕到——”門外不知何時來了個宦官,扯著尖嗓高喊一聲。屋中三人不由自主一怔神。

這麗妃,虞平丘先前也是隻有耳聞從未眼見。傳言說,她這些年運交華蓋,在宮中過得並非十分稱心如意。自打搬出那清涼殿,陛下的臨幸便一月少似一月,最終竟淪落到深宮獨宿,三四年未見著天子尊容的地步。

她等不起了。虞平丘揣測,進來的女子模樣雖不錯,隻可惜年紀太大了些,幾乎同那西宮娘娘差不多歲數。體態纖瘦的人較之豐穠的更易老,他起先還不信,今天見了麗妃,方覺著此言著實不假。

袖裙款擺間香風陣陣,來者一身的珠光寶氣,隻可惜首飾衣裳都是好些年前的款式,似乎昭示著主人當下已被荒蕪擱置的聖恩。

“這是皇貴妃娘娘賜的湯。特地賞給文姑娘的。”她將“姑娘”二字說得極輕,已不屑於再對話中譏諷作過多的掩飾。

一隻紅釉鈞窯蓋碗被端到了文嘉懿麵前。書翠戰戰兢兢地伸手揭開,裏邊滿盛著泥黑的濃稠液體,散著嗆人的藥香。

避子湯!虞平丘見多識廣,一眼便認了出來。

文嘉懿也猜出個八九成。她先前聽說,前朝有個貴妃貌美多才,寵映椒房,性子卻極尖酸善妒,每有宮人獲幸,她便賜那女子一碗避子湯,唯恐這女子誕下龍胎,妨了她位分。可她又何曾料到這等事有一天竟會降臨在她頭上呢?

怎麼辦?文嘉懿掃一眼一旁的舅甥倆,但見那二人一個眉頭緊鎖,一個銀牙怒齧,不由得更加惶恐了幾分。

喝嗎?嘉懿盯著麵前的湯,多年來深宮中的日子使她練就了一身預知危險的本事。——麗妃愈發不耐煩起來,可眼前這舅甥倆也未必能保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