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待甄慕鴻病愈，時候已是祭灶之後。匆匆幾日過去，及待天子封了璽，宮裏這才有點過年的意思。
宗學裏也放了課，各宮皇子也鬧得愈發無法無天。紹瑋仿佛出籠的鳥入淵的魚，可算是逮著個機會每日阿姐長阿姐短地黏住霜晚不放，於是霜晚的零嘴兒便這樣被騙走了大半。——隻好再厚著臉皮去找蘭常在討要。
聖武帝雖以疼愛長帝姬而聞名六宮，卻在課業授習上不肯放鬆分毫。眼見著指派虞平丘做少師也有一年之久，是時候考問一下帝姬的文字課業了。於是這天剛蒙蒙亮，霜晚便被喊去了宣室。
皇父怎麼動不動非要一早把人喊起來呢？霜晚揉著眼睛無精打采地被書翠和瑾昭儀一左一右押送到了宣室門口，頭上的金釵也別得歪歪斜斜，因為梳妝時她尚未清醒，隻勉強將發綰了個成形。
“陛下是早朝上慣了的人，你也多諒著他些。”還是瑾昭儀明事理，見霜晚心有不悅，便好言相勸。“待會兒陛下若問你課業，可得好好作答！他是為天下而勞心的，你這做長帝姬的可不能讓他失望。”
“好，好。”霜晚拈起一小撮混了茉莉碎的鼻煙放到麵前，輕輕吸了一小口。登時隻覺著馥鬱入腦，將方才的瞌睡蟲擊退了大半。這才氣定神閑邁進去。
進了宣室，聖武帝早候在那兒，神色卻是異常的和悅。霜晚正待拜禮，卻注意到一旁還列坐著七長八短幾個翰林，都無一例外留著些附庸風雅的山羊須。
又是這班人。霜晚的嘴幾乎要撇得同耳根一邊齊。這班人她早厭煩不已，一個個在皇父麵前畢恭畢敬，見了她卻隻會拉著長臉擺出一副長輩架子要她多多研習女誡！這眼下見她進來，又齊齊一水兒下拜“小殿下安。”
“晚兒也在虞少師那裏學了一年了吧。”聖武帝微微一抬手，轉頭問她，“虞少師這等高才，一向最受朕敬重，想來你學問也大有長進。”
真要敬重，幹嘛還把人關虎牢裏？害得他成了個半瘸？霜晚憤憤地一理衣擺，端端正正在案前坐下。
“這眼下年節將近。”聖武帝指著案頭堆放的一摞兒灑金大紅紙，“朕想為玉堂殿題付楹聯，正好你跟著虞少師學了不少詩文對仗，便寫一付與翰林院諸位看看，怎樣？”
“好。”霜晚擎了狼毫管，在澄泥硯墨池裏飽蘸兩下，“小女正想了一付，不曉得是否能入列位先生法眼。”
“小殿下自有什麼新句，自管往上寫。”一邊鋪紙的多壽低聲囑咐，“天子盛尊在前，哪個敢笑你？”
霜晚早有主意，將筆在手中輕輕巧巧轉上兩轉，便不再猶豫，提筆在絳宣上寫下兩句：
新年納餘慶
佳節號長春
“小女才疏學微，隻這一付五字聯對寫得出，讓各位先生見笑了。”霜晚收筆起身，先向對麵列席深施一禮。
“拿來看看。”聖武帝命令多壽。時人文風以綺華為重，楹聯也多見七字、九字，這五字楹聯卻是罕見中的罕見。
眼前兩聯紅紙上工工整整寫著十個墨汁淋漓的魏碑大字，詞句倒是樸拙，卻自然連著幾分淡泊古意，筆調還算得上文質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