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公主
我渾身透濕，站在嫣然居門前，裏麵有燈光，是師父在裏麵麼？
突然，門開了，清站在門口，雪衣如畫，橙色的燈光氤氳四周，冷冽又溫暖。“師父！”我聲音沙啞得厲害。
“嫣兒，”他似乎才看到我，一愣，詫異道，“你怎麼提前回來了？還弄得這麼狼狽？”漂亮的銀眸裏沒有驚喜，沒有擔憂，卻有意外來臨的一絲防備和窘迫。
“我累了，明天再說吧！”我心一涼，就要推門進屋，師父一個閃身抓住我的手，輕聲道：“嫣兒，公主在裏麵，正在休息，沒想到你這麼早回來，本來無色居那邊……”
我火了，一把甩開他的手，道：“我就睡這裏，讓她起來！”我一腳踹開門，清阻攔不及，我卻被自己沾滿泥水的裙擺絆倒，一下子摔倒在床邊。哐當一聲，估計撞到頭了，我咬牙苦笑，卻在抬頭的一瞬間愣在那裏。
有一位美麗的睡公主寂靜地躺在那裏，魯塔雅.瑪菲拉.莉莉，是她麼？黑色秀發如漫出的墨水在枕上展開，她柔弱的雙肩隨著規律的呼吸而悄然起伏，纖細白皙的脖頸如天鵝一般的優雅靜謐，好似清晨平穩的湖麵上漂浮的睡蓮。她安靜地睡著，純粹而完美，長長的眼睫毛濕潤濃密，當她睜開海水似的眼眸凝視你時，該是一種多麼驚心動魄的美啊！
我錯了，我和她根本就不像，她比畫像上美得多，可笑的是，我卻因為與她相似而來到這裏，拋棄了記憶、名字、家人，寄人籬下，無所依靠。
“恭喜你，終於找到她了！”我扒開清扶我的手，自己搖晃著站起來，語氣飄忽，恍惚在另一個空間。
“嫣兒，本來準備你回來後再告訴你的。她確實是我們一直尋找的上卷國公主，需要在雲落山修行一段時間，由於你遠師伯有要事處理，暫時由我教導她。三個月後公主從鏡界回來，會以聖女身份再回上卷。公主從小流落異界，回來時受到驚嚇，身體很弱，雷雨天就會昏睡，嫣然居雖然不大，是雲落山靈氣聚集之所，正好適合修養。雲烈正在無色居那邊給你找房子，你不用擔心，今晚不如先到舒雲閣……”師父有些歉疚地看著我，輕聲解釋，眼角餘光不時掃過公主的睡顏，他是真的很擔心她吧。
原來要搬進無色居的人是我，我心中冷笑自嘲。
“師父，我沒事。”我快速站起來，打斷道，“我馬上去無色居找紫羅姐姐，就不打擾公主休息了。”“雲烈可能不在，我送你過去。”清沉吟了一下，說道。
“送什麼，難道紫羅她們把我給吃了啊？”
“嫣兒，看你全身都濕透了，換身衣服再去吧？”才發現麼？
“不用了，我怕待會她們關門了，真倒黴，剛回來就遇到雷雨，現在雨小了，我剛好過去。”我拿著包袱，咧嘴笑道，“師父，不用送了，你多陪一下公主吧，明天見啦！”我推開師父遞過來的油紙傘，快速帶上門，衝進雨中。
我要去哪，我不知道？我茫然地在雨中行走，雷聲在頭頂回響，我雙腿麻木，心痛如刀割，朝著最高處走去。
我要去哪，我不知道？我茫然地在雨中行走，雷聲在頭頂回響，我雙腿麻木，心痛如刀割，朝著最高處走去。這是山頂吧，三丈之內除了石頭，還有一棵老鬆，傲然挺立。我還是第一次來，上空就是烏雲壓頂，電閃雷鳴，真刺激啊。
我坐在一塊大石頭，背靠老鬆，輕輕笑起來，笑聲越來越大，震動的心口都疼起來，我打開包袱，看一件扔一件，最後隻剩下一些銀兩和包袱皮，我真是一無所有啊，我哈哈大笑，把衣物和包袱皮打個卷用盡力氣扔到懸崖下麵。
好似力氣用光了，我伸手伸腳躺在石頭上，頭暈腦脹，手腕上血印妖豔似火，連帶的渾身都滾燙起來。我頭痛欲裂，心熱如焚，重重擊打手腕，卻越來越灼熱，胸口似有腥甜湧出。
雷聲漸小，耳邊似乎傳來吟經聲，“……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我不自覺地跟著吟詠，熱度漸漸降低，心緒慢慢平息下來，靠在樹邊睡著了。
醒來時，日出東方，霧靄如錦，像置身於仙境一樣。我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深吸一口氣，向無色居走去。我輕叩紫羅的窗戶，把正在穿衣服的紫羅唬了一跳，趕忙放我進來，問道：“你真的回來了？難怪昨晚二師伯親自來無色居，問你在不在，還把你的東西都送過來了。”
原來不是找我，是來送東西的？真是人走茶涼。難怪在山上躺了一夜，也沒人發現。我隨意掃了一眼，無非衣物之類的，差不多我在嫣然居的全部家當吧。“師父看我不在，怎麼說？”
“你總是東遊西逛的，他能怎麼說，本來要召紫雁去尋你的，聽說師父也不在，就直接回去了，留話你回來立即去舒雲閣見他。你怎麼現在才回，一晚上到哪裏去了？”
“別提了，出門就遇大暴雨，又不想返回去打擾公主，隻好胡亂找個地兒歇一歇避避雨，誰知道雨一直不停，天黑又不見路，索性在洞裏躲了一夜。這不，剛起來就找你來了。”
“你一個人？”
“是啊，怎麼？你以為還有誰？”
“沒有，隻是師父昨晚也出門了，現在還沒回，剛好有點小事想找他，以為你可能會遇到他。”
“哦，我沒看到，他是一個人出門的麼?”我低著頭，賣力翻著師父帶來的行禮，粉紅、鵝黃、雪白……沒有一件可穿的。
“嗯，師父這一個月幾乎每晚都出去，你不知道麼？”
“不知道，就上次去鏡界前，湊巧碰到過一次，教了我幾招防身，挺管用的，師叔跟你說過吧！”那些衣物被我揉得像醃菜了，我歎一口氣，道：“紫羅姐，有沒有別的衣物給我換一身，那些舊的穿很多次了。”
“我哪有你穿的衣服啊？你去鏡界的包裹呢，衣服都是新做的，隨便選一套穿吧。”
“我弄丟了！晚上天雨路滑，沒注意，醒來就發現沒了。”我低著頭，聲音平靜。
“丟了！那都是師父親手做的，裏裏外外17套，單那件紅狐披風就價值千金，一下子全沒了？你真傻還是缺心眼？師父的心意全白費了……”紫羅聲調增高，對我輕描淡寫的態度很不滿，好像我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
我抬起頭，很想狡辯，眼淚卻止不住掉了下來，“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突然下雨，我迷路了，……山邊上我摔倒了，包袱都滾下去了。我知道對不起師叔，以後不會再讓他辛苦做衣服了。我待會就去舒雲閣跟師父商量下山的事情，如果順利，今天我就會離開。”
“嫣兒妹妹，你，你誤會了，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怕你辜負師父的心意。你與別人不同，雲遠師伯在外未歸，你自然三月後和公主一塊下山，到時有人安排周全。我先找件以前的衣服給你換上吧，是我自己做的，普通一些，你別嫌棄。”
紫羅果然找來一件淡紫的長裙，很漂亮，略略有些長。她看到我裙擺上滿是泥汙，歎口氣又說“把你身上那身脫下來，我給你洗幹淨熨一熨，別糟蹋了。”
我一麵換新衣，一麵說：“謝謝紫羅姐，我穿了姐姐的，那件衣服就留給姐姐吧。”
紫羅替我換衣的手頓了頓，緩緩道：“我收拾好了幫你存著，記住了，金絲縷衣不是什麼人都能穿的，以後不要亂送人，師父知道了會生氣的。”
“紫羅姐，不好了！”門被啪啪拍得亂響，紅袖在屋外疊聲叫道，聲音甜甜脆脆像蘋果。
紫羅急忙打開門，紅袖叫道：“英師叔她……”看到我也在就噤了口。
紫羅橫她一眼，道：“總是大驚小怪的，把嫣兒妹妹嚇到了。”又對我說：“妹妹歇一會，我會端水給你洗漱一下。”她帶上門和紅袖回去了。
我貼著門，隻聽到她們急急的腳步聲和一兩句低低的交談，“……提前走了，昨晚……師父怪罪……”“……不同往日，屋裏……王妃……”
腳步漸遠，我托腮坐在梳妝台旁，對著鏡中一撇竹影發呆，不就個前王妃麼，搞那麼神秘。
門環一想，紫羅已經端著水進來了。她一邊擦著我臉上和手上的汙跡，一邊道：“都這麼大了，還不會照顧自己？”突然，她停下來，驚訝地望著我，“你的初雲鎖呢？”
晨光微露，朝霞如錦，路邊花草上的朝露掃過淡紫的裙擺，很快便了無痕跡。
我撩著裙擺向舒雲閣跑去，氣喘籲籲，臉色因奔跑而泛出桃紅。
斜前方突然黃衣一閃，我一愣，裝作沒看到，偏過頭繼續向前跑。
冷不防被人一把舉起，聲音興奮：“嫣兒，你回來了！！”
我忍住不去看那張興高采烈的臉，那雙熱切的金眸，大聲叫道：“放開我，我在忙？你去找別人去。”
烈哈哈笑道，“除了你，我誰都不找。你忙什麼，回來這麼快，是不是想我了？”摟著我轉了好幾個圈才停下來。
我鼻子一酸，眼淚流下來。
“嫣兒，怎麼了？鏡界受欺負了？”烈低下頭擔憂地看著我，輕輕用手背抹去我的淚水。
“沒有”我哽咽地說，別開臉，自己胡亂擦眼淚，眼淚卻越流越多。
“你到底怎麼了？”烈掰過我的臉，看著我的眼睛。
“對不起，我，我把你給我的包袱弄丟了？”我低下頭，繼續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哦，那個呀，丟了就丟了，你要多少，我再給你做多少。”烈笑起來，和煦溫暖地像陽光，他親親拍拍我的腦袋，道：“這件小事就哭成這樣，一點都不像你哦。”
“雲烈，可以把我的徒弟還給我了吧？”話語間，師父雪衣如雲，倏忽而至。他牽過我的手，側身擋在雲烈身前，銀眸掃過我淚痕未幹的臉，微微皺起眉頭，溫言道：“嫣兒，如果無色居住不慣，和師父一起到舒雲閣好不好？”
“當然不好，我們之前不就商量過了？現在嫣兒交給我照顧。”雲烈站在我旁邊，抓住我的另一隻手，“而且我已經安排好了，嫣兒睡紫羅的房間，隔壁就是我書房，嫣兒可以隨時看書精進。而且，雲遠不在，公主時時需要你照顧。”
“清，公主醒了！”像是印證烈的話一樣，師父正在躊躇間，紫雁劃著漂亮的翅膀就飛過來了。
清牽著我就要走，紫雁又對烈補充一句，“公主好像有事情單獨與兩位師叔商量。”死鳥，當時怎麼不一箭射死它。
“嫣兒，公主剛醒，不易太累，下次我再帶你去見她，你先回去休息吧！”師父和紫雁匆匆就要走。
“師父！”我急忙叫住。
“還有事情？”
“我，那個，不見了。”看著師父亮晶晶的銀眸，我突然不知如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