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出過的牌再次出現在某個人的手牌裏,那些眼神不大利索但經驗老道的賭棍,總能以最快的速度看出這一點。
出老千,不能用桌上的牌,要用桌子底下藏的那一副。
棋局外的棋子,庫帕的眼神不經意地在姬霄身上停留幾下,很快又移到了別處。
這個任務,顯然不是什麼阿貓阿狗就能完成的:也正是因為如此,經過這段時間的認識,庫帕心底比誰都要清楚,這個履曆平平無奇的普通少年,並不是什麼阿貓阿狗。
絕沒有人能料想到他的出現——絕沒有人能料想到本該被軟禁在精神病院裏的無助囚犯,搖身一變,扮成了自己身邊一名同事!
計劃本身絕對天衣無縫,問題就在執行計劃的人身上。
回想著自己曾見識過的那種奇妙的易容秘術——技術層麵上,庫帕是絕對放心的。
至於承受壓力的能力麼……想到少年談吐時所流露出的那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好似閑庭信步般的背影……這一點,他也不太擔心。
“接下來,就差找到一個合適的身份讓他潛入了……”看著姬霄離去時沉穩的背影,他喃喃道。
……
姬霄確實適合這份工作:他就像一名天生的演員,一隻修成了人形的變色龍——隨時準備好用自己的偽裝色,用一張麵具,來掩飾自己心底真正的想法。
在庫帕麵前,他裝出了一副冷靜的姿態;在錢德勒·強森麵前,他則展現出了一份根本不應存在的底氣。
寒冷的秋夜裏,滲入衣領縫裏的冷風讓錢德勒情不自禁打了一個寒顫;他望進微微起霧的車窗裏,朦朧可見的,是一個依舊懶散的身影。
一如初見的時候:車內的男人還是毫不在意地將車泊在了路邊,躲藏在這交通管理的盲區當中,肆無忌憚地呼呼大睡著。
實在難以想象,這是一手造成大樓停電,在黑暗中偷取機密資料的男人;實在難以想象,就在不久之後,錢德勒·強森將會被徹底蒙騙,將一道魚死網破之人的垂死掙紮,當成了無所不能之人的豪情壯誌。
他不知道,所以,懷揣著緊張感,充斥著好奇心的他,敲響了這輛平平無奇的黑色轎車的窗戶。
經過這兩晚的教訓,他已經懂得尊敬,懂得敬畏所有看似平凡的事物。
於是,他退後兩步,給車輛讓出了開門的空間,給車內的人讓出了隱私的空間,在寒風中抱起雙臂,一邊搓著胳膊取暖,一邊等待著。
可他站在那等了五分鍾,車子裏的人也沒有絲毫要回應的意思——別說回應了,那人甚至都沒有起身看過窗外一眼。
這種時候,正是最能展現出耐心的時候:錢德勒要是能夠在這裏站上一個晚上,等到天亮對方起床時再噓寒問暖,也未必不能成為玄盟裏的一段佳話……不過,他要是有那耐心的話,恐怕就不會中途離席,而是會耐著性子等到晚會結束了。
他再次敲響了玻璃窗。
讓他驚喜的是,車內的身影動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要看清來者是誰,一隻手伸向窗戶,胡亂地在霧氣上塗抹起來。
下一刻,錢德勒立刻就明白對方絲毫沒有要理會車外來客,甚至沒有要看清楚車外來人的意思:因為那團白霧中間露出的空洞中,豎起了一根中指。
心氣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打擊,到了這個時候,錢德勒早就沒有什麼尊嚴可言了:在他的潛意識當中,他甚至不敢將對方放在與自己同等的地位上。
他畢恭畢敬地停留在自己的位置,大聲解釋道:“是我,錢德勒·強森。”
車內依舊一片寂靜。
要不是後排座的那人剛剛還豎起過一根中指的話,不知道的可能還以為這人在車裏凍死了。
“我想談談之前發生的事。”
車內依舊一片寂靜。
“我知道你的身份了,我終於想明白了……”
車內依舊一片寂靜,錢德勒仿佛在對著一堵牆壁自言自語——無論他說的再多,牆壁也不會作出半點回應。
求見不得,就隻能耍賴了,他有些無奈地想道。
“你要知道,我是不會這麼輕易離開的:雖然有些不敬,我大可以在這裏敲上一晚上的車窗玻璃……”
這一次,車裏的人終於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