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梓青緩步走到唐致遠麵前,路燈暖黃色的光漫到倆人的身上,倆人半晌誰都沒說話。
“等很久了嗎?”彤梓青率先打破沉默。
“沒有,”唐致遠答道,“我才來一會兒。”
彤梓青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一肚子話在心裏翻來覆去的顛勺,誰知還沒等調味出鍋兒,他就被對方毫無征兆地一把摟進了懷裏。
彤梓青想奮力掙紮,想仰起臉來厲聲質問唐致遠這特麼算什麼?想說現如今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可惜,他空有貞婦的指導思想,沒有烈女的實際行動。
他不得不承認此刻這個擁抱來得是如此恰到好處,那些呼嘯而過的歲月,被唐致遠一把抓住,然後翻手就化作了岩漿,輕而易舉地填滿了自己那顆一瓶子不滿,半瓶子咣當的心,讓他又燙又疼又酥又癢,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俞寒此刻正站在落地窗前正看著燈下有情人深情相擁的一幕。他手裏拿著一罐啤酒,可能是在冰箱裏的時間太長了,這酒喝到胃裏有種難捱的涼,隨即便湧上來一股子莫名的惆悵。他把這突如其來的感覺解讀為一個不喜歡小動物的人偏偏撿了一隻狗崽兒。剛生出想摸摸它軟綿綿熱乎乎的肚皮的心思,結果正主兒就來了。狗崽兒立馬跳著腳兒地衝人家撒丫子跑了過去,毫無半分留戀。
直到看見連體嬰一樣的倆人鑽進到了車裏,俞寒才仰頭把酒一口喝幹,接著挪過來一把單人沙發放在落地窗前,坐上去後拿起手機撥通了孫重的電話。
“怎麼想起來這點兒給我來電話了,老同學?”那邊傳來對方的聲音。
俞寒寒暄了幾句後直入主題,“你們是不是在接洽新的公告公司?”
“消息夠靈通的啊。”對方沒否認。
“之前那個被投訴刻板印象的廣告創意到底是怎麼通過的,”俞寒問道,“拍什麼不好,非得拍漂亮小鮮肉被媽拉著去了一趟店裏,出來就變成渾身肌肉的老爺們兒,這種腦殘招罵的東西你們也敢大規模投放?”
“以前這塊是我叔兒管,他見天天兒把自己就弄的跟鐵血戰狼似的,哪兒理解如今是多元審美的時代?結果沒等來銷量等來了網上一堆罵,還死不悔改呢。”孫重笑道,“不過禍兮福所倚,老爺子一生氣,已經決定把市場部交到我手裏了。”
“有個事兒跟你說,參與你們提案的一家廣告公司的CD今天被人爆出來穿女裝參加漫展,脈脈上已經傳瘋了,主流社交平台和網絡問答社區上也已經有了相關的報到和討論。這可是你們在輿論和企業價值觀上打翻身仗的好機會。”
聰明人之間無需要多費唇舌,電話那邊的孫重瞬間就明白了俞寒的意思。
擁抱似乎持續了一個世紀之久,唐致遠終於放開了懷裏的人。
彤梓青之前聽過一個詞,叫mindf**k,他覺得自己終於體會到了其無法言說的駭人力量。
“你著急上去嗎?”唐致遠問道,“你男朋友……”
俞寒和鄭嫣對彤梓青的耳提命麵此刻死灰複燃,讓他愣是把’俞寒其實不是我男朋友’這句已經冒到了嗓子眼兒的話嚼碎了重新吞回了肚子裏。
“他讓我跟你談談,”彤梓青索性把心虛夯實了,他看著唐致遠淺青色的眼圈問道:“你特地來找我,是想說什麼?”
“你問我當年為什麼走得那麼突然,我還欠你一個答案。”唐致遠神色平靜,沒了昨晚顯而易見的糾結,“咱們車上說吧,我把暖氣打開。”
彤梓青依言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關上了車門,側著頭耐心等著唐致遠遲了五年的解釋。
“我覺得自己活了兩輩子,”唐致遠的目光落在深秋的夜色裏,似乎是在仔細尋找著最為恰當的措辭,“20歲前……這麼說可能挺不要臉的吧,我拿自己當天之驕子。”
彤梓青被唐致遠追憶往昔的口吻帶回到了大學時代,他在一旁小聲說道,“你就是天之驕子啊。我還記得你作為新生代表致辭時候的模樣,那白衣少年就跟烙在我腦子裏似的,一閉眼就自己跑出來。後來從那些嘰嘰喳喳的女生嘴裏才知道,你不光人帥,還是學霸,家裏條件也好,簡直是人生贏家。”
“人生贏家......”唐致遠笑著輕哼一了聲,然後感慨道,“什麼人生贏家?不過是年少輕狂,所以不拿幸福時光當回事兒,以為這些東西都是自己應得的。”他頓了頓,又道:“那會兒咱倆成天膩在一塊兒,其實跟談戀愛也沒什麼兩樣,而我卻什麼都不說。現在想來無非是不敢擔責任,生怕是什麼地方弄錯了,所以不肯邁出那一步。這點上,你比我爺們兒。”
彤梓青想起自己豁出去表白的那晚,眼底不由得一熱。
唐致遠歎了口氣,“青兒......你知道命運是什麼嗎?”
彤梓青搖了搖頭,這東西對他來講是哲學也是玄學,太過虛妄,根本無從談起。
“命運是頭怪獸,”唐致遠給它下了定義,“在我20歲以前它裝作溫良恭儉讓的樣子,乖順得如同一隻奶貓兒。後來它長大了,選了一個暑氣逼人的午後,給我送來幾張薄薄的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