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我隻是個平凡人。”至丞無動於衷,他對充滿求知的旅途毫無熱望。
襲輪師迎上前,用灼人的目光逼視著至丞。“你是想一直陪在奶奶身邊吧。如果有一天她會離你而去呢?”聽
畢,至丞的雙耳轟鳴,他感到身上的血液似乎都翻騰著湧上了頭頂。
“住口,襲輪師!可以進一步說話嗎?”
老婦人突然出現了。她抱著小貓,小貓青蒼色的眼睛緊緊地盯著襲輪師。月光忽然鑄成了鋒利的矛戟,在至丞
的胸腔內割出了一條條血痕。
襲輪師詭密地笑了。“你不是個普通人。”她走到老婦人麵前消失在跳躍的陰影中。
不安和恐懼深深駐進了至丞的心巢,他想衝出去製止這場對話。但老婦人衝他笑著,兩勾弦月般的雙眼中黑仁
如墨晶。“至丞,不用擔心。”
至丞隻得停住了腳步,獨自佇立在白森森的月光中。
老婦人將襲輪師引至甬道的盡頭毫無隱晦地說:“我知道你將做的事。你想利用我威嚇至丞,迫使他任你擺布。”
老婦人坐在搖椅上,羼朵著黯淡光線的陰影在她的衣褶中撲動。老婦人撫摸著小貓絨絹似的軟毛,哼著輕柔的
鼻音另它安靜下來。
“你竟然都知道。”襲輪師挪動著腳步,她走到鏡子前用手輕輕地拭過。一個清晰的畫麵如同橫空出世般撞入
老婦人的眼簾:灰朦朦的天空中雲霾如同暴洪從大地的四沿湧上天頂。大地上四處橫亙著碑石般的斷礫。閃電耀亮
四陲,吼嘯的疾風令枯樹索索顫栗。周遭靜寂無聲,自然的土地擺著垂死似的欲脫姿態。
“這就是鏡中世界,我生活的地方。那裏毫無希望和憧憬可言,每個鏡中魁都迫於無形的線脈過著毫無自我的
生活——終日隻為絕念而活。”
“你想要拯救他們。”老婦人的表情很平靜,鬢白的銀發在黑夜中閃耀著。
“對,我是襲輪師為了敬重我的子民,我一定要將這個世界最終顛覆。”
襲輪師的鬥篷膨脹著,像一張鋪開的網。她全身的筋瘠似乎都在摩擦,地上的投影擠成了猙獰的一團。
“沒有人能夠阻止你,但也許我可以。”淒清的月光掃著老婦人堅毅的眉梢。
襲輪師十分震驚,月光鏤出的橫紋打在她身上。但繼而襲輪師又用奚落的語氣說:“除非殺了命運之匙,但我
想這並不可能。因為他可是你摯愛的親人。”
老婦人的表情忽然凝固了,她拍了拍小貓,小貓立刻輕盈地從她的膝頭上跳了下來。老婦人緩緩地站起身,她
走到襲輪師麵前露出鄙薄的神色,而後昏沉的微語道:“你以為隻有你才是陰謀家嗎?”
老婦人忽然從背後抽出戟麵鑠鑠閃動的短刀刺進了自己的胸膛!
殷紅的鮮血迸濺開來,染紅了閃著清輝的地板。小貓恐懼地發出了牽動心魄的鳴叫。緋紅之月被浮雲撕扯成斑
駁的一片片,斜插入自然寂靜中。血紅色四處洇染,凝成一張猙獰嘲謔的臉孔。襲輪師的瞳孔上噴薄著驚懼之色。
“為什麼要這樣做?”
老婦人癱坐在搖椅上。搖椅在混亂交錯的陰影呼晃動,猶如置身於湧動不息的海浪中。“為了阻止你。”
襲輪師幹笑起來,“你以為這樣至丞就不會聽任於我嗎?”
老婦人看著窗外,一臉淡然的哀傷,“至少我不會成為罪惡深重的人。”
顫搖的陰影在地麵上織成羅網,清淡的黛紅沁入夜的縫隙。枯槁的樹木如同根根畢現的肋骨。星光在波動的芽
葉間撲閃,夜靄嫋嫋升騰,猶如烈焰將四野燃灼。剔亮的燈火被黑暗怨毒的雙手撕熄,在一片靜默鴻蒙中沿成了昏
暗迂回的曲徑。
襲輪師經久地訕笑著,她摒絕了詭異,笑聲中有些自嘲。當一切聲音在曆風的長鳴後嘎然而止時,襲輪師也匆
匆地消失了。
搖椅時仰時俯,血流如注的老婦人卻顯得比以前還要愜意,她抬起無力的手摸著額上的每一道深紋。她笑了,
笑得像一朵驟開的金菊……
此時至丞忽然感到胸口一陣悶窒,深深的哀痛感劃過他的胸口留下一道道銘骨的深痕。雙眼間也不知不覺地蓄
滿了淚水,在皓皓的月光中緩緩滾落。一股溫煦的暖風吹來,像張溫厚的手掌輕撫著至丞的臉頰。小貓又突然出現
了,不祥的預感如同一把銳利的長劍貫穿了至丞的心髒。
至丞疾走到甬道盡頭,月光和黑暗的利影使他的雙腿變得昏明不定。至丞親自目睹了延展的血跡……
月光、暗影、電光、雷鳴,一切都在瞬息間炸成一團,至丞的心靈疆域徹底傾塌了。一切都已滿目瘡痍。他露
出難以置信又極度絕望的表情在昏寂的光線中緩緩後退。月光是清朗的,使一切都棱骨分明。可至丞卻驚懼地躲避
著,他緩緩後退,退回到暗影中去……
一個噬嚼人性的夢魘。
隱隱的哭聲從屋宇中搖蕩出。虛掩的門被開啟了,一柱光射入惶惑的雙眼。老婦人微笑著,臉上的深紋徐散開。“又作噩夢了嗎?至丞?”
至丞抬起頭,在夢境的餘波中瑟瑟戰栗著。
那是不久前的一場車禍,至丞的雙親保護了他也至此結束了生命。濃蔽的烏煙,刺鼻的油味還有父母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