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亂世有賊 第十一章 海障、相許、島(1 / 3)

第二卷 亂世有賊 第十一章 海障、相許、島

“師兄?”

“跟我來,不用下去。”殷子楓拉著她就往船頭的方向走,殷嚀隻得由他,兩人一直來到廬廊頂頭,那裏正好有一方木板圍欄,像是陽台,正可以遠眺海麵,近觀甲板。

甲板上的阿婁力,此時正指著月光下,前方一處黑山般落出水麵的暗影,大海浪聲中扯著嗓子叫:“看到沒有?就是那裏!那裏就是海障!現在,讓船直直地衝向它!”

“胡說!衝向它?那麼大的一個崎頭(海礁島),撞上去就是全船覆沒!”一旁的甘平立刻抗聲怒吼。

“對,它看上去的確像座崎頭,正因如此,那些偶然闖到這裏的船隻才會避開它,這麼多年來才不會有外人誤入海障,到達那座通往螭界的禿魂島!”阿婁力麵對著他,瞪眼,毫不避讓。

“任你說什麼都好,反正甘某絕對不會命人將船劃向那裏!那是死路!是絕對的船破人亡!!”甘平黑著臉,不忿。

“那隨便啦。”阿婁力看看眾人,冷哼:“找不到島,可別怪俺。”

“大阿哥!你真的確定那是海障的入口?”殷嚀與殷子楓站在二層上,合著海風大聲地問向他。

甲板上的眾人聞聲,不覺齊齊抬頭,向他倆看去。

“對!”阿婁力毫不猶豫。

“我相信他,他自己也在船上,總不會自尋死路的!劃過去!”殷子楓看著前方那座越來越近的黑色暗礁島,堅定、果斷。

甘平不禁下意識地看了眼破,卻見他正依著船舷,靜靜地,抬頭盯視著樓船二層上的那兩個人,片刻,方才猝然垂下眼簾,一個清冷地轉頭,看向大海:“甘平,照他的話做。”

看看破,再看看眾人,甘平無法理解地一個搖頭跺腳,再咬咬牙,終於黑著臉向艙裏劃櫓轉舵的水兵下達了繼續直行前進的命令。

然而,就在眾人緊張地望向那座黑礁島的時候,殷嚀的目光卻不知為何,竟悵然若失又懵懵懂懂地掃向了破。看著他立在那裏的背影,不知為什麼,她突然覺得破那一身隨風飄飛的衣袂上,竟沾滿了無邊深邃的孤獨。

殷嚀不禁恍然失神地心痛了一下,然而隻那麼一下,殷容的身影便己悄然出現,她站在破的身後,同時抬手,將一件衣袍輕輕地為他披上。

破,明顯感覺到了她,在下意識地一個垂眸之後,繼續沉默著抬起頭,看向大海。

殷容不覺暗自鬆了口氣,同時抬頭,向殷嚀這邊遲疑地瞟了瞟,發現竟然被她看到,隻得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同時又掩飾不住地扯起一個羞澀,又幸福若甜的笑。

看著她,殷嚀也不禁微微一笑,笑的鼓勵,笑的祝福。

幸福,就好。

她抬起眼,顫了顫睫毛,看向那座正向樓船快速撲來的巨石礁山,不知為什麼,竟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與破狹路相逢的情景來。那時的自己,居然會從樓上滾下來,還抱住他的腿,發嗲,說他之所以殺不死她,是因為,他愛她……嗬嗬,他當時可是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寒顫呢……真是好笑……

“嚀,在想什麼?笑得好像一隻壞貓。”殷子楓側頭笑看著她,同時,試探著將她輕輕摟住。

殷嚀的身體隨著他放在自己腰上的那隻手,驀然一僵,無助而淩亂地眨了眨眼,吸氣,再深吸一口。

愛嗎?他的確是愛了。隻不過,真的如他所說,那個曾經愛過她的破,已經死了,再也找不到了……

仰頭,看著眼前那片正呼嘯而來的巨大黑暗,她突然認命地笑了笑,往殷子楓的懷裏散然一靠,閉上了眼:“師兄,你是不是說過,要忘記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投入另一段感情?”

殷子楓的呼吸,不禁倏然一頓:“是。那麼,我可不可以再問你一次:嚀,你願意我們,試試嗎?”

誰知他這輕輕一問的尾音剛落,撲嘯而來的海障,便已魔獸般地染黑了樓船,直至這時,阿婁力方才想起了什麼,在全體沒入的下一秒,自那副破鑼嗓子中奮力地迸出一叫:“抓好自己!!”

眾人剛剛收到這四個字,便覺整個船身似被什麼猛地一個拋起,緊接著便是一片天地對衝而折的可怕雷聲,撲麵驟來的傾盆疾雨,如同高壓水槍般直衝廬廊,將緊抱在一起的殷嚀和殷子楓猛地衝推開去。兩人滑倒的黢黑的風雨之中,隻能感覺到許多雜物自身邊傾斜顛覆,淩空砸落。殷嚀什麼也看不到,隻能被殷子楓深摟在懷,任由他在狂風驟雨中艱難地護著自己,一起向飛廬裏踉蹌碰撞著摔落而去。

船,在一浪緊過一浪的怒濤中瘋狂起伏,海浪與雷雨,在他們耳邊不斷爆炸,密集跌宕的怒吼聲,已經完全屏蔽了這個世界上的其它聲響。被大雨瞬間衝濕的殷嚀一邊微顫著濕冷的身體,一邊緊緊地趴住師兄,和同樣濕透了的他,半撞半滾著四處躲避,直至他終於摸索到了一扇半開著的門,兩人才一個摔跌,擺脫了廬廊上直直灌入的風雨,滾進了一間相對安全無雨的狹小。

猛地推上那門,瘋狂灌耳的海浪與雷雨聲卻沒有絲毫減弱,兩個人隻能緊緊地擁著,在翻天覆地的黑潮中擁著彼此的濕冷與心跳。

也不知過了多久,漸漸,雨聲和雷聲弱了下來,最終扯著一片轟鳴的怪叫,從四周倏然退去,而海浪,因為剝離了它們的狂野,似乎也跟著虛弱下來。

隻是眼前,依舊黑得不見五指。

“嚀?”殷子楓在她的耳邊,試探著喚出一聲。

“師兄。”她也試探著回應一聲。

都聽得到,隻是,都被海聲模糊了聲線,不甚清晰。於是殷子楓將頭一低,體貼地湊到了她的耳邊:“有沒有傷到?”

“沒,不是有你嗎?”殷嚀轉過頭,也想靠近他的耳朵回應,誰知卻在黑暗中驀然一下,碰到了一處溫熱的柔軟。

一陣異性的敏感而壓抑的熱烈呼吸,在兩人倏然相對的擁望中噴薄流竄。

碰到了什麼?他的……唇?

殷嚀眼睜睜卻看不到,隻覺得這個猜想,讓自己的臉不由自主地灼燙了一下。

“師兄……”她想離開對方危險起來的呼吸,可殷子楓卻用手定住了她的腦後,讓她繼續這樣仰麵迎承著自己的輕輕喘息。

“你還,沒有回答我。”他緊抱著她,側唇,將一種優雅高貴,同時又飽滿著黑暗欲望的撩人魅惑,吹進她敏感的耳朵:“願意,試試嗎?”

她身子一僵,半晌無言。

“嚀,是在擔心我的過去?擔心我曾經的那些女人,是嗎?”殷子楓的嗓音,深邃著性感的幽暗,直抵她的全部意識。

“我……”殷嚀嚅囁著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知道,你對我放蕩的過去,始終都心懷疑慮,我不想說,跟那些女人在一起都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我隻想讓你知道,從今以後,殷子楓的懷裏隻會有你,隻會有你的身體,你的微笑,你的眼睛,”男人緊抱著她,將顫抖微啞的聲音,深深地壓伏在她的耳際:“隻是一次機會,和他試試看,行嗎?哪怕眼下,他隻是你忘記另一個人的工具,也,沒有關係。”

殷嚀在黑暗的海潮中怔怔地聽著他,半晌,突然睫毛一顫,眼裏顫出了一層微微的潮濕。

“好。”

“什麼?你說什麼?”

耳邊,是一陣陣洶湧澎湃的潮聲。

“我說,好。”她終於放鬆了自己,將身軟軟一溜,濕涼的小臉便緊貼上了他突然血脈狂跳的脖頸。

一動不動,他一動不動地抱著她,也不知在四周那片黑色的起伏浪濤中懷抱了多久,方才緩緩地,將自己微顫輕跳的唇,深深地吻壓在了她的額上,吻得那麼哀傷、那麼虔誠、那麼怨念,那麼的,噬魂欲絕……

“快看!光!有光了!!”小涼突然從破的懷裏一跳而起,穿過海潮的失明,指著黑暗中一絲陡然刺來的針光,雀躍歡呼。眾人聞聲起身,陸續從躲避海潮暴雨的廬中探出。

果然,遠遠的一粒光,正在那片包裹著天地大海的黑幕上,閃閃激射,且隨著樓船被某股奇異的力量一路向東吸去,那光也越來越近,越擴越大,漸漸地壯觀起來,仿佛在黑幕上洞開了另一個世界,直至,一道倏忽萬丈的光芒,突然唰地一下從眾人頭頂掀過,揭開了他們眼前最後的暗霾,隻見一片無比奇異的陽光,倏然間將樓船擁裹,它不斷抖動激射的光,竟似水滴裏才能折射出的五彩精光,連大海,也被它閃爍成了一汪透明的水晶,在粼粼閃閃地幻化著種種光色,美不勝收。

眾人站在迎向陽光的甲板上,一時間被眼前這個琉璃剔透的世界吹散了心魄,忡怔,無語。

隻有阿婁力,見怪不怪地趔斜著眼和滿臉的血痂疤痕,靠坐在鼓脹的帆下,抽吸幾下鼻子,同時在暖暖的陽光下懶散地放展了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