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亂世有賊 第十二章 噬血石蛆
“好了好了！這裏！就是這裏了！”公公終於在浮島底部的一處側壁突岩上飛落下來，鳥爪剛一摳住那些蜂窩狀的岩石，玩具夢便從自己背著的包裹中拽出了一根圓柱形的銀色軟繩，再冒著不斷飛濺而來的水氣，飛快地攀上突石，將繩的一頭繞個大圈，爭分奪秒地緊捆在上麵，最後才掏出了繩子的另一端－－有她半個身子大的一隻銀爪飛鉤，同時深吸口氣，轉頭看了看身下那懸崖般令人眩暈的高度，以及湍急的旋轉海麵。
“你……不會真的就這麼跳下去吧？”公公在旁瞅著她，眨了眨不敢置信的眼。
“當然不會，主人說繩的下端一定要有重量，所以，”玩具夢抓住那飛鉤，猛地將腿一蹬，在身子蹬離島石的瞬間，突然一把抓住了公公，將猝不及防的它猛然拽離岩石，同時放聲大叫：“我得帶你一起跳！！！”
掉入狂風……
“啊！！！！你這個大腦空虛小腦遲鈍拉人墊背賣主求榮心眼歪到屁股上去的臭女人！！”公公的聲音在疾速下落中聽上去是那麼的歇斯底裏。
掉入水霧……
“啊！啊！啊！我這都是造了什麼……”鳥正大張著嘴在極度驚恐中叫著，突然被急撲而來的水氣憋嗆了一下：“……孽啊！來人哪！救鳥啊！啊－－－－”
水，在巨大的旋轉中久久轟鳴，震耳欲聾，同時劃過無數掠影，齊唰唰地壓向它，再刀鋒般地貼身閃過……
公公頭衝著下，屁股卡在銀鉤小爪之間，大瞪著快要掉出來的鳥眼，眼看著死神般的疾流海麵衝著自己頭撲來，逃無可逃的它隻得和夢一起，兩眼一閉，拖著長長的驚惶萬狀的“啊”聲，直直地墜落而去……
你要活下去……
公公在意識縹緲的瞬間，猛聽得一個聲音似從遙遠的時空傳來……
活下去！你一定會回來的，孩子……
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你的，回來吧……
一個多麼慈祥、虛幻的聲音……
突然，身子一個墜落到底的扯住！公公連忙睜眼，隻見自己和夢正抱著銀鉤，在接近海麵的瞬間被繩拉住，慣性反彈著又彈回了半空。
公公緊懸的心髒，這才跟著重新彈回了胸口，同時又有聲音，回到了它興奮的喉間：“哇哢哢！哇哢哢！還活著！還活著！我們還活著！”
玩具夢聞聲連忙睜眼。
“呦喉！！芝麻開門芝麻開門芝麻開門！我是一隻小小小小鳥！硌滴硌滴硌滴硌滴！”公公鳥樂得在半空中引喉串唱。
幾個上下的彈蹦之後，懸著它們的銀繩終於安靜下來，玩具夢一把將鳥從倒立的狀態下提了起來。看看腳下那片差點就卷到自己的急旋海浪，公公不覺湧上了一股劫後餘生的莫名興奮，興奮中，竟得意地推一把頭上的鳥冠，用翅尖指住玩具夢，自己抖著爪顛著腿一臉得瑟地大唱起來：“你就像那冬天裏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溫暖了我的心窩 ，每次當你悄悄走近我身邊 ！火光，照亮了我 ！！”
玩具夢睜著大眼，茫然，半晌方才有些明白了，不覺身子一挺，打了個不堪忍受的巨寒。
看一眼前方正在隨著樓船疾行，迎麵而來的銀繩上的那兩個小點，殷子楓轉眸，掃向眾人：“嚀和容先上。然後是小涼、老土，阿婁力、破和我留在最後。”
“隻有三圈的機會？”殷嚀抬眼輕問。
“是，到第四圈樓船很可能會加速傾斜，根本就站不穩了。”
“讓小涼第一圈吧，”殷嚀一把摟過旁邊的小涼，摸摸他的臉：“姐姐膽子小，你要在前麵得開個好頭，鼓勵一下我噢。”
“嚀姐姐！”小涼看向她，眼裏的光，懂事地閃了閃。
“第一圈的準備吧！去船頭，一前一後錯開跳！”殷子楓沒有反對她，徑直拍了拍小涼，再看向殷容。
殷容與他對視了一眼，那一眼，似乎比別人隻多了一秒，隨即便拉起小涼，轉身向船頭奔去。
“呦吼吼！！來吧！注意要抓準了！！”公公鳥和夢坐在銀鉤裏，一邊在飄搖不定的水氣中晃動，一邊向正在飛速衝來的樓船狂叫。
船頭上的殷容深吸口氣，看向迎麵而來的公公鳥，猛一縱身，將銀繩攀住，離她兩米的小涼緊跟著撲跳上去，轉眼，兩人便緊拽著繩索，離開了正快速飛掠而去的樓船。
“成功了！嗬嗬！”半空中，公公鳥拍了拍小涼的腳，以示祝賀。
“快上，給下一圈的人騰地方！”殷容低喝一聲，與小涼奮力地向上方攀去。
果然，僅僅半分鍾後，樓船又在第二圈的旋轉中飛衝而來，殷嚀和老土縱身抓住繩索，腳下的船麵甲板立刻倏然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漩渦奔流的大海。
直到這時，甲板上的破方才突然一個轉頭，看向甘平：“我知道，周郎並沒有向你們透露這次出海的目的，但是現在，我可以替他告訴你們一句話。”
破頓了一下，目光沉靜地掃向甲板上的士兵們，突然揚聲：“你們是為孫將軍戰死的！是江東真正的勇士！”
甘平定定地看著他，再，欣慰地緩緩點頭：“有了大人這句話，甘某和兄弟們，再也無憾。”
“破！”殷子楓站在船頭，突然回身叫道：“船速不對了！已經到了臨界點！！要翻！”
不待他話音落地，船身果然在急轉中開始傾斜，船上所有的東西和人，都開始隨之跌散滑倒。
“主人！”玩具夢的聲音突然淩空響起，銀繩閃過！殷子楓在將身後倒的刹那，一把拽住了它，與此同時，阿婁力揮手閃起一道登天咒，身形隨著咒影猛地飛拔而起，險險乎乎地撲上繩子。緊接著下一秒，樓船便被一股強大的旋流猛然吸住，轟然濺起一片水霧浪花，好象被船底的一隻巨手猛拽下去，整個船身立刻被旋進了大海洶湧的深處，陡然不見了！
“破！”殷嚀拽著繩索，眼睜睜看著樓船被激湧的浪花驀然吞噬，不禁一個失心瘋似地狂叫，跟著手上一軟，整個人竟順著繩一路滑落下去！
“嚀！抓緊！”殷子楓猛叫一聲，繩上的殷嚀一個下意識地緊握，這才拽住了自己，回了回神再往下看，終於，瞥到了破的身影－－他整個淩空吊在湍急的海麵上，隻有一隻右手緊拽著銀鉤。
殷嚀不禁閉了閉眼，長出口氣，這才感覺到了胸口那一陣陣劇烈狂奔的心跳。
“快上！”殷子楓在轟鳴上旋的海水聲中大叫。破吊掛在伸手可及的海麵上，旋疾的水波卷著巨大的吸力，在水聲怒吼、狂風呼嘯中不斷晃擺著他，他右臂猛一用力，上半身跟著引體而起，攀上繩來。誰知剛剛被卷入海水的樓船，卻在此時，自海中呼地一個驀然冒出，竟攜裹著無數零散的木板、雜物和士兵們的身體，隨著水柱上衝的巨大攪動，呼嘯著席卷而出！
繩索上的眾人詫然著剛一抬頭，便見那些落水的士兵們已與許多巨大的船板絞在一起，疾旋著一路向島底衝撞而去，並在陀螺般衝上水柱頂端的刹那，突然自島底四散飛濺出一片可疑的紅霧碎塊，爬在最前麵的小涼和殷容頓時被淋個正著，仔細瞧去，卻是一些稀爛的人體組織和碎肉骨頭。小涼也顧不得去擦臉上的那些爛肉血末，強忍著惡心，將一根飛落而來的殘斷手指從自己胳膊上小心甩掉，再，拽動繩索，咬著牙與眾人一起拚命攀爬。
待到眾人全都爬上了側壁處的凸石，好容易喘定下來的小涼這才有空抹把臉上的血腥，四下張望起來，誰知目光剛剛掠過頭頂上的岩石，便又在下一秒鍾滿眼詫異地回望過去，同時將手一指，失聲叫道：“二、二叔快看！！那是什麼？！！”
眾人聞聲齊齊抬眼望去，隻見那浮島側壁的半空懸崖上，不知何時，從什麼孔中，竟漸漸地蠕動出了一條白白長長的巨型肉囊來，那粗壯的肉囊，頭部似蠅蛆般的有些尖，雖然沒有眼睛，卻依然拱動著肥囊囊的身子，爬向了島底側壁上那些剛被拋濺出來的人肉、內髒，同時擺頭探探，皺縮起了一個醜陋的肉褶，在眾人驚詫無言的仰望下，緩緩亮出兩把半透明的詭異口器，居高臨下地麵對著岩石上那些稀爛的血肉，一下下蛆肉蠕動地吸吮狂啖起來。
“我日！”老土抬頭看著它，忡怔中發出一聲喃喃自語。
“大阿哥，我猜，你……應該認識這……這家夥的對吧？”殷嚀小心窺探著瞥了眼阿婁力。
“對。”阿婁力回答的倒是爽快。
“那……關係怎麼樣？”她連忙笑眯眯地一邊問，一邊給他按摩頸肩。
“屁！俺是螭界堂堂的大殿總管，怎麼會跟這種噬血石蛆扯上關係？”阿婁力拿眼瞪眼看著她，一臉自尊受傷的大叔表情。
“呃，那麼好吧，這石蛆……到底什麼來頭？？”
“船蛆，聽說過沒？”
“這個知道，是一種鑿木居住的蠕蟲，會蠶食出海的木船。”小涼立刻應聲。
“石蛆跟船蛆差不多，隻不過它吃的不是木頭，而是海上的珊瑚石。最初，它也沒有這麼大，二十年前不過幾寸長，但是因為禿魂島上的石蛆密密麻麻的越來越多，把島身吃了個千瘡百孔，宇文誅派人想盡辦法都滅不完它們，後來，偶然發現有些去滅蛆的島奴，受傷的傷口上經常會鑽入那些細小的石蛆，這說明石蛆對血也有興趣，宇文誅就試著給一些島奴灌下毒藥，再從島上打個地道直通石蛆的巢穴，然後把一些血淋淋渾身割爛，中毒快死的島奴扔下去，喂食它們，這一招還真管用，石蛆們吃了毒血毒肉，開始大批死亡，可沒想到的是，有一條不但沒被毒死，活了下來，而且因為老吃人肉，居然越長越大，長到足有數丈之長了。宇文誅害怕它繼續破壞島身，幹脆繼續給它喂食活人，隻要它吃飽了，自然也就不會再吃這島上的珊瑚石。你們現在看到的，就是那條幸存下來的石蛆，大吧？算一算，也養了二十年，怎麼也吃掉幾千人了吧？依俺看，快成蛆精了。”阿婁力邊說，邊打量著那條龐然大物蛆，像在評估它的營養狀況。
“我們，能不能繞過去？”殷容別開頭四下瞧了瞧，實在不想去看那條令人做嘔的壯碩白蛆。
“繞過去？恩，好主意，”殷嚀捏起自己個兒的下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不過你得快，最好像瘋狂的老鼠那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