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卻有著清靈明淨的氣質,倔強固執的神情,讓她迥異於所有他曾見過的女子。
這世間,有萬千模樣的女子。然而他望著她,在心裏想,或許人生之中,再也遇不到任何一個與她相似的人了。
等她起了身,李舒白問她:“接下來,你如何打算?”
她望著父母的墓碑,還未開口,周子秦已經跳了出來,說:“當然是來衙門,當我們蜀郡總捕頭啦!崇古……啊不,黃姑娘!隻要你肯來,我馬上讓出捕頭這個位置給你,以後我跟著你混,蜀郡所有案件全都交給你,和以前一樣,蜀郡百姓需要你!”
黃梓瑕無語搖頭:“世上哪有女捕頭。”
“哎,你怎麼知道呢?則天帝身為女人,都能登基稱帝,你當個女捕頭怎麼了?”周子秦說著,還把李舒白也拉下了水,“何況有夔王在此,蜀郡設個女捕頭還不是輕而易舉?絕對沒問題!”
李舒白沒有接他的話茬。
黃梓瑕默不作聲,轉頭看向李舒白。
李舒白也正看著她,兩個人的目光,不偏不倚相接,都看到彼此的遲疑猶豫。
大唐天下如此廣闊,可屬於一個女子的未來,又究竟在哪兒。
周子秦又問:“如今真相大白了,難道你還要回到夔王府,做一個末等宦官嗎?”
“我……”她微微張口,欲言又止。
隻聽得身旁腳步聲響,幾個老人從旁邊的路上行來。
黃梓瑕認得是黃氏族中幾個在川蜀這邊的旁支長輩,趕緊上前見過。他們都是黃梓瑕的爺爺叔伯輩,先見過夔王之後,便對黃梓瑕說道:“你父母雙亡,兄長亦歿,如今家中是孤身一人了。女子畢竟不能旁依他姓,還是先回到黃氏族內吧。有許多事情,你不方便,但族中長老自然會替你安排好一切。”
黃梓瑕默然,低頭不語。
見她沒回答,輩分最長的一位又說:“你是我黃家子孫中的佼佼者,族中自然好好待你。你爹為官多年,族中也清點了他的資產,你年紀已大,到時候都可帶到夫家去。”
黃梓瑕喃喃問:“夫家?”
“是啊,琅琊王家與你不是早有婚約嗎?之前你受冤被緝捕,但王家真是赤誠,竟未曾到我們這邊提過退婚一事。今日一早,還是你的未婚夫王蘊親自前來,說你已洗清冤屈,讓我們及早安頓好你,黃家王家,永以為好。”
黃梓瑕恍然想起,她與他的婚約,如今尚未解除。其實算起來,他們還是未婚夫妻。
王蘊的動作,真是快得令人敬畏。
“如今周郡守已經入住郡守府了,你一個女子漂泊在外真是不宜,還是及早收拾了東西,回到族中吧。”
黃梓瑕胡亂點了點頭,隻覺得心亂如麻,也不知該如何才好。
族中長輩們都擁到李舒白麵前去了,瞻仰著皇親國戚,個個都是笑得跟菊花似的。
黃梓瑕獨自默然走到墓邊,在青條石上坐下來,茫然看著被人群簇擁的李舒白。
他們之間,到底算什麼關係呢?
她曾是王府的宦官,然而如今身份已顯露,她再沒有辦法做回那個末等小宦官,每天跟在他的身邊了。
他曾承諾過,在她揭露了王若案件之後,會幫她洗清身負的冤屈。而現在,她已經洗淨汙名,兩人之間的合作,兩清了。
他們曾在暗夜山林之中相依為命,曾相擁在一起沉沉睡去,也曾在日光之下攜手前行。
他對她說過,天上地下,太遙遠了。
她對他說過,我一定會陪在你的身邊。
然而說過的話,如同煙雲一般消散在空中;做過的事,如同逝水一般被拋在身後,又真的能算得了數嗎?
等族老們散去,她辭別了父母兄長、叔叔祖母,騎著那拂沙緩緩沿著山道往城裏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