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其實我還不是為了你嘛。”他說著,前後看了看,見周邊無人,他才從懷中拿出一個用白布包好的圓圓扁扁的東西,神秘兮兮地遞給她,一臉想要邀功的表情。
黃梓瑕一看便知道那是什麼。她慢慢伸手接過來,將外麵白布打開。裏麵是一個鐲子,瑩潤而通透,雕著兩隻互相咬著尾巴的小魚,親親熱熱,甜蜜可愛。
她手中握著這個鐲子,沉默不語。
“按例,這個是要封存入庫的嘛……但是,但是昨晚我想這個是黃梓瑕的東西,以後我說不定可以在蜀郡找到她,到時候把這個給她當見麵禮好了,於是我就……”他把手指壓在唇上,小心地說,“反正入庫後幾十年也不會有人去查點的,應該沒人發現!”
黃梓瑕緩緩轉動著鐲子,讓它的光彩在自己的麵容上徐徐滑過。
李舒白見她沉默不語,便說:“昨晚,禹宣在獄中自盡了,服下了鴆毒。”
她輕輕地“哦”了一聲,仿佛沒聽到一般,神情平靜。
隻是,她的眼前忽然暗了下來,遠處流雲,近處花樹,全都在一瞬間模糊成一片,再也看不清晰了。唯有眼前這個鐲子,在日光的照耀下,璀璨生輝,令她眼睛都灼痛起來。
她抬起左手,用手肘倉促地擋住了自己的雙眼,讓眼裏尚未流出來的東西被衣裳迅速吸走。她強自壓抑住自己的氣息,低低地“嗯”了一聲。
李舒白坐在她的對麵,默然看著她,卻什麼也沒說。
她捂著自己的眼睛,誰也看不見她的表情。就連近在咫尺的李舒白,也隻聽到她的呼吸聲,長長的,壓抑而用力。
不知過了多久,她放下自己的手,麵容已經平靜了下來,連眼睛也唯有一痕微紅。她望著李舒白,慢慢的,用幹澀的聲音說:“我要去拜祭我的親人。”
“我陪你。”李舒白仿佛什麼也沒發生,站起來。
她走出亭子,在假山最高處的斷崖之上,慢慢伸出右手。
五指輕輕一放,輕微的一聲脆響。那個她一直捏在手中的玉鐲,在下麵的石頭上粉碎。
鏤空的薄脆小魚,就此化成一片晶瑩碎末,永難再收。
周子秦衝到斷崖邊一看,頓時快要哭了:“崇古……這可是我偷出來的呀……”
李舒白拍了拍他的肩,說:“若是有人問起,就說我拿走了。”
周子秦這才鬆了一口氣,想想又說:“不過還好,這個鐲子又不名貴。傅辛阮那邊不是有個非常好的玉鐲嗎?那個也被封存了,有人問起就把它拿出來頂一頂好了。”
李舒白略一思忖,說:“偷一個是偷,偷兩個也是偷,不如你把它也取出來吧。”
周子秦驚呆了:“為……為什麼?”
“傅辛阮的遺願,要把這鐲子交還給原主。”李舒白淡淡說道,“而我,剛好認識那個人。”
她拒絕了唾手可及的富貴榮華,準備洗盡鉛華做一個普通的家庭主婦。然而終究,這腳踏實地的夢想,她也得不到。
周子秦見他這樣說,便點頭,說:“沒問題,交給我——不過其實王爺你想要的話,和我爹說一聲就行了……”
李舒白搖頭,說:“越少人知道越好。”
周子秦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好吧……那如果泄露了,我爹要打死我的時候,王爺可要記得替我收屍呀……”
“放心吧。”李舒白淡淡地說,“我親手給你寫悼詞。”
荒林之中,坐北朝南,夕陽斜暉暖融融地照在墓地之上。
墳墓非常整潔,除了幾片落葉之外,幹淨得簡直與人家庭院無異。石刻香爐內灰燼尚在,石鼎中淨水充盈。
禹宣將一切都弄得十分妥帖,所以他們的祭掃,也隻是做了個樣子,便擺下了案桌。
黃梓瑕在父母的墓前深深叩拜,沉默祝禱。
李舒白站在她身旁,凝望著她低垂的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