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八章比武(1 / 3)

上卷 第八章比武

【很多年後,我常常會想起師父曾經是多麼反對我認字讀書。在我短暫的一生中,我從未懷疑過師父是真心想為我好的人。所以我從不理解師父這樣堅持的意義。

我是因為書遇見了初雪,而與她一起做的最多的事也是讀書。初雪在我麵前很少主動說話。她隻是偶爾看著我,水一樣的眼神深不見底。我知道我並不是她的第一個主顧。她的神情永遠難脫那種漠然,在我看來,那幾乎是對生活已經喪失了希望的表現。於是第一次見她,我便下定決心買下了她。

她讓我想起了師父。一樣的冷漠,和一樣的不甘。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憤怒還是好奇,但是我總隱隱覺得,她的身上一定跟師父一樣,發生過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在庭院裏擊劍,她則在簷下撫琴。琴聲如其名,冰涼清越,我聽著琴聲,指尖莫名地感到從劍梢傳來的一點寒意。於是我第一次在擊劍中停下,初雪看到,也停止了撫琴。我走到她麵前,她依然是那樣麵無表情。

我問,初雪,你的心底有什麼深深渴望的東西嗎?

她看看我,淡淡地微笑了。對於我,她仿佛永遠都是這麼若即若離,盡管她總是對我恭謙有加,拿我當主人相待。她說,先生,其實人大都如此,到底想要什麼,自己到頭來也未必懂得。】

日曜的冬天仿佛隨著夕行的到來而降臨。在一個早晨天還未亮的時候,細細的小雪就飄飄揚揚地落滿了城中的每一個角落。

夕行披衣起身,走出屋門又退回去加了件衣裳。再推門的時候,窗外已經大亮了。於是他信步走到院子裏,靜靜看著這初冬的第一場雪。

今年的雪來的稍早一些,庭院裏的點點翠色還沒有褪去。夕行走到一株竹子麵前,輕輕拂去葉子上的落雪,凝望著它在風中飄搖。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頭也沒有回。一會兒,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先生,該來的總會來,該去的也是時候去了。”

夕行笑笑,仍然沒有回頭:“是啊,你說的沒錯。我正想著,小中哥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我也是時候辭行了。”

初雪沒有說什麼。夕行看了一會兒,轉過身來,看初雪竟隻穿著單衣站在他身後,有些驚訝。沒有想什麼,他把自己的外衣解下來,初雪向後退了一步,雖然沒有說話,卻表示了無言的抗拒。

夕行無奈地放下手臂:“初雪,我說過你不必……”

“先生是初雪的主人,沒有必要擔心什麼。初雪服侍好先生就好。”

夕行有些尷尬。“我們年紀相仿,你就不能把我當做哥哥什麼的……算了,你還是趕緊回去加件衣服吧。”

初雪點點頭,轉身離開。夕行歎口氣,不知季中回來會不會說他什麼事都不懂,又給自己找了個麻煩。

“你真的是什麼都不懂的嗎?這個初雪……天,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

季中用手撐著腦袋,從胳膊裏抬起頭來。“我說,夕行老弟啊,你真的需要人服侍我可以幫你想辦法嘛。這些都好辦的很。我也理解,畢竟你也快二十歲了,年輕的小夥子有這種需求都很正常,跟我也沒什麼不好意思說的……”

“啊,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夕行臉一下子紅了。季中卻惡作劇似的笑笑,衝夕行揮了揮手:“好啦,我不跟你開玩笑了。其實是這樣,雖然朔北和滄涼連年征戰,兩族之間互相俘獲或交換奴隸也是常有的事,但是滄涼人卻很少購買來曆不明的奴隸。你也要理解,滄涼和朔北的矛盾不是幾世幾代的問題了。一旦弄不好,自己很容易被朔北人所害。我也主要是為你考慮嘛。”

夕行一怔。剛剛來到日曜城的他,並沒有想到兩族的仇恨竟然達到如此深的地步。從第一次知道麵前那冰清玉潔的女子竟是奴隸到現在季中的提醒,他才漸漸意識到這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怎樣,要不我幫你處理一下?”季中的聲音讓他從思緒中清醒。季中看到他發愣的眼神,恍然似的解釋:“哦,你放心吧,就當我買下這奴隸,錢一分不少都還你,我會給她安排個好去處的,不會委屈了她……”

“不用了,小中哥。”夕行想到初雪那雙眼睛,渾身一顫。在落生山上的日子忽然浮現,在他心中上下翻騰,不變的隻有師父那漠然的眼神。

要他怎麼舍棄初雪,那個初見麵就在他波瀾不驚的心底投下一枚石子、激起層層漣漪的女子。他想要知道,她的心底到底有怎樣的故事。

一旁的隨從給二人添了酒,季中豪爽地一口喝幹,揮手要隨從打開房門。深秋的冷風吹過,季中起身走到門口,背對著夕行,看不到他的表情。

夕行踟躕著,最後還是走了過去,輕聲對季中說:“小中哥,我想向你辭行了。”

季中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有說。夕行看到,他望向遠方的眼神有些迷離,好像是在想著什麼遙遠的事情。他沒有打擾季中,而是由他默默地想了一會兒。這次喝的酒是季中帶回來的,他說是滄涼的軍隊在朔北的戰利品。這種酒初嚐溫吞,很快酒氣便溢滿全身,濃烈得讓人感到眩暈。

“你知道嗎。”季中的聲音聽起來依舊豪氣,卻沒有了那種不顧一切的意味。“在我小的時候,我的父親常常對我說,人活在世上,不如意的事太多,很多人都覺得有了錢、有了權勢就可以擁有一切,可悲的是天命難違。”

“然後呢,父親問我,你想要什麼呢?我當時想也沒想就說,我不想被禁錮在那些什麼責任、權勢裏麵,我想要做一切我想做的事。”

季中解開衣服的領口,他穿著一件做工考究的棉布長袍和一件繡花棉布坎肩,此時的他與夕行第一次見時已經大大不同,比起那豪氣幹雲的樣子,更添了幾分書生氣。夕行忽然覺得,也許這才是真正的季中。

“然後父親說,想要自由嗎。我現在可以給予你,但是也許你長大以後還會麵臨很多的選擇,你會一直堅持去追求嗎?”

季中頓了頓,眼睛裏閃過霎那間的自豪:“我說,當然!”

夕行不禁被他的神色所觸動。眼前的季中,既不是那個好玩的少年,也不是那個搏鬥的俠客,更不是富家的公子。他不過是個平常人,在這亂世間追逐著自己一直想要的東西,和他夕行一樣。

可是季中想要的是自由,他自己很清楚。我想要的又是什麼?

略一分神,他沒有聽清季中接下來說的話。再回過神時季中已經在吩咐一個隨從,言語中好像是要那隨從為他準備些什麼。他正要問詢,季中已經回過頭來:“既然你打算離開,想必也有自己的事情,我也不攔你了。你我兄弟一場,以後有任何事情找我都但說無妨。眼下你在日曜也沒什麼熟悉的人,馬行裏我正好需要有人去幫忙盯一下進出賬務,如果賢弟你不嫌棄的話,暫時去工作一陣如何?馬行那裏還可以安排住宿,我這裏繼續幫你查問你師弟的下落,你就暫且先等待一段,一有消息我馬上通知你。”

夕行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常住山上的他本就訥於言語,此時隻是點點頭。季中也不在意這些,扶著他的肩膀就開始唱歌。季中唱的歌他從沒聽過,隻是依稀能從歌詞中辨認出一些古樸的話語:

“君乘車,我戴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