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殷無衍帶著湛非魚回書房去了,重光再次從水底浮了出來,手一揚,啪嗒一聲,一條鯉魚被丟到草叢裏。
“我說你就這麼幹看著?”重光沒好氣的看向靠著樹的何生,“身為兄弟,你不該有難同當一起下來給你家胖丫頭摸魚?”
何生是個沉默的性子,至少沒重光這麼聒噪,看了一眼蠢蠢欲動想把自己給拖下水的重光,“小姐說過先撩者賤,打死不怨。”
浮在水中的重光一臉失望的直搖頭,“何生那何生,你已經被胖丫頭給帶壞了……”
最後一個字落下的同時,重光突然躍出了水麵。
片刻後,撲通一聲巨大的落水聲響起,剛從院子外走進來的何暖側目看了一眼,隻見自己大哥和重光在湖裏打了起來,三月的天雖然不冷了,可湖水依舊冰涼,這兩人是吃飽了撐著了吧。
書房裏,湛非魚瞄了一眼坐一旁看書的殷無衍,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動著。
剛剛那首《平仲君遷》已經寫好了,有大哥哥幫忙,自己作詩的速度刷刷的提升,要不把老師布置的五首詩一股腦都寫出來?
說幹就幹!湛非魚拿出第二首要寫的詩《燈右觀書》,這題目出自?
正因為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湛非魚雖然讀書時間短,可也稱得上是博覽群書,而不管是顧輕舟布置的題目也好,還是科舉考試時的試帖詩,一般都是有典故的。
就好比之前的第一首詩,若不知道平仲是一種樹的名字,估計真的會如重光那般寫一首晏子搬家了。
可這題目……湛非魚足足想了一刻鍾,隻能場外求助,“大哥哥,你知道這題目的典故嗎?”
殷無衍側過身掃了一眼,雖然他一直在禁龍衛,可如今還能指點湛非魚的功課,殷無衍的學識雖然比不上顧輕舟,但絕對強過很多舉人進士。
等到太陽落山後,何暖已經把飯菜端上了桌,隻是明眼人都能感覺出這飯桌上的氣氛有些不對。
七爺的麵色看起來有些瘮人,重光隻感覺後背發涼,七爺不會還在生氣吧?可自己隻是個胖丫頭鬧騰了一下,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他也不敢真把胖丫頭踹到湖裏去啊!
重光剛打算讓湛非魚幫忙吹吹枕邊風……不對,求求情!畢竟這桌上的糖醋魚、白魚燉豆腐都是自己提供的,說吃人嘴短。
可重光驚悚的發現湛非魚竟然也嚴肅的板著包子臉,難道七爺和胖丫頭吵架了?
同樣被叫過來同桌吃飯的何暖、何生自然也發現了不對勁,兄妹倆吃飯的速度不自覺的加快了,也隻敢夾自己麵前的一碟菜。
食不言的安靜裏,“我知道了。”湛非魚突然開口,重光被嚇的一個哆嗦,手中的筷子啪嗒一下掉桌上了。
“大哥哥。”湛非魚倏地抬眼看向坐身旁的殷無衍,白皙的包子臉上笑容無比的危險。
不是吧?難道還要打起來?重光都顧不得撿筷子了,這真動手了,自己是幫七爺呢?還是幫胖丫頭呢?
不對!就胖丫頭那三腳貓的功夫,估計七爺一出手就能把人給打死,所以自己還是幫胖丫頭吧。
“大哥哥,我們一定被老師給戲弄了。”絞盡腦汁想了一下午都沒想出《燈右觀書》的典故,湛非魚這會都被氣笑了,“我估計老師是在蠟燭的右側坐著,所以才出了這題目!”
殷無衍怔了一下,想想平日裏顧輕舟在朝堂對那些大臣們的“圍堵截殺”,顧學士會出這題目一點都不奇怪。
總算是明白的重光吐了一口濁氣,得,白擔心了一場。
……
第二天清晨,看到客棧掌櫃的送過來的拜帖,湛非魚都被逗樂了,“秦瓊她是臨死都要把我拖下水嗎?”
帖子的確是秦氏送來的,而且還是大張旗鼓的送來的。
公堂審案結束後,當日下午,詆毀秦氏的一群讀書人在秦府大門外給秦氏鄭重的道歉。
不同於街頭巷尾那些目不識丁的婦孺,她們念叨著秦氏失了名節,已經是不貞之人,萬雲浩的這群同窗好友們,畢竟都是明事理的,秦氏雖然失了名節,可這非她本意,而是被黃濱和郝嬤嬤兩人給陷害了。
這群讀書人之前不但在秦府門外靜坐,不少人還寫了文章和詩詞痛斥秦氏,如今“真相大白”,他們自然要賠禮道歉。
這不秦氏要去東湖客棧送帖子給湛非魚,這群讀書人都知道了,而他們知道了等於南宣府大部分的家族也都知道了。
“呦,帖子上說她要代替萬雲浩給你道歉?”甕聲甕氣的聲音響起,人倒黴了是喝涼水都塞牙,重光昨兒在東湖裏鬧騰了一場,摸了幾條魚,結果早上起來就染了風寒,喉嚨都啞了。
而同樣被重光拖下水的何生睡得好,那叫一個紅光滿麵,氣的重光都想和何生大戰三百回合,可惜因為風寒這會兒手腳發軟,頭還一抽一抽的痛著,有心無力……
“中午的時候去看看就知道了。”湛非魚笑的眉眼彎彎,“重光叔,趙教諭是昨夜到的南宣府?”
“嗯,因為太晚就沒來東湖客棧,在離城門最近的客棧住下了。”重光點點頭,感覺鼻子癢癢,一個噴嚏打了出來。
餘光一掃,看到殷無衍後,重光立刻從湛非魚身旁跳開了,“七爺,我這就離胖丫頭遠遠的!”
昨天不過是和胖丫頭鬧著玩就被七爺給踢到東湖裏了,這要是把病氣過給了胖丫頭,重光感覺自己可以以死謝罪了。
被重光這老鼠見到貓的誇張模樣給逗樂了,湛非魚看向走過來的殷無衍,“大哥哥,你打算讓狄藥師去禁龍衛?”
“嗯,此事了結之後,他已經無法留在黃家。”殷無衍看上的是狄連川在製藥製毒上的能力。
中午時分,東湖客棧的大堂已經坐滿了人,樓上的雅間也都被預定了,有八成的都是萬雲浩的同窗和好友。
知道秦氏要來見湛非魚,他們過來也不算是秦氏撐腰,可之前畢竟誤會了秦氏,此時過來也讓自己的愧疚少一點,再者湛非魚行事一貫凶殘,他們還是有點擔心的。
秦氏下了馬車走進了大堂,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看了過來,見秦氏依舊是白色的孝服,麵容蒼白又憔悴,可她眼中卻無半點怨憤,反而是端莊的對著眾人行了個禮,這才一步一步的走上樓。
“當日我不該那般衝動,我對不起萬兄!”一個讀書人愧疚的開口,秦氏那外柔內剛的姿容,讓他為之前的詆毀感覺到羞愧難當。
“兼聽則明,偏聽則暗。”一旁的同伴附和了一句,自己何嚐不是。
秦氏在雅間裏坐了下來,還沒到約定的時間,湛非魚沒有出現也不奇怪。
來客棧之前,秦氏已經見過柴頤帶過來的替身,易了容之後幾乎有九成的相似,而身段更是像了,一想到自己能活下來了,秦氏勾起嘴角笑容陰森。
等了片刻,雅間外有腳步聲傳來,秦氏立刻坐直了身體,湛非魚這個賤丫頭,她想要自己死,自己偏要活著!
嘎吱一聲,雅間的門被推開了,黃儷譏諷的看著惺惺作態的秦氏,“秦瓊,湛非魚有句話說的很對,人至賤則無敵!”
要不是顧慮自己的名聲,黃儷都打算把雅間的門打開,讓外麵那些人看看秦瓊這個賤人的賤模樣!
在秦氏麵前坐了下來,黃儷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優哉遊哉的喝了兩口,這才繼續道:“我要是你早就一根白布吊死自己了,你竟然還招搖過市,黃濱那個奸夫已經死了,你這是打算繼續勾引樓下那些讀書人?”
秦氏眼神陰冷的盯著黃儷,“出去!”
“呦,不裝了?”譏諷的笑了起來,黃儷心情無比的暢快,“真該讓秦家的長輩們看看你的真麵目!秦瓊啊秦瓊,你沒想到自己也會有今天吧!聽說你已經做出三日時間的承諾,這麼說來你隻能看到明天的太陽了。”
“我是死是活和你無關,黃儷。”秦氏懶得和麵前的蠢貨浪費口舌,這些年她都被自己壓的無法翻身,這會竟然敢嘲諷奚落自己!
秦氏眼神狠辣了幾分,她已經決定了,等去了陳家之後,她第一個要報複的就是黃儷這個蠢貨,至於湛非魚則排第二!
黃儷剛要反唇相譏,秦氏突然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端著茶杯還想砸自己的黃儷,“既然你知道我活不長了,那你就不怕我臨死前把你弄死?不!死了倒便宜了你,我要是劃傷你的臉讓你變成醜八怪,你還能嫁給章知府嗎?”
麵色一陣一陣的蒼白,對上秦氏陰狠嗜血的雙眼,黃儷隻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蔓延到了全身,此刻她終於知道來東湖客棧嘲諷秦氏是多麼錯誤的決定。
“湛非魚要來了,我先走了!”忙不迭的把茶杯丟在桌上,黃儷麵色倉皇的跑出了雅間,到了樓下後,看著滿滿一大堂的人,黃儷這才感覺活了過來。
“蠢貨果真就是蠢貨,一輩子都改不了。”秦氏不屑的搖搖頭,隻等著湛非魚的出現。
作為被約見的人,湛非魚是踩著點過來的,要不是本著非禮勿聽的原則,估計大堂裏的讀書人都要跑到樓上來圍觀旁聽了。
“萬夫人。”不同於黃儷之前的謹慎,湛非魚進了雅間後並沒有把門關上,她聲音清脆,不說緊鄰的兩個雅間,即便是遠一點的也能聽到湛非魚的聲音。
估計是遲疑了瞬間,二樓幾間雅間的門微微打開了一些。
守在門口的何暖嘴角抽了抽,原來南宣府的讀書人還有這麼八卦的一麵!這麼一想,何暖忽然明白湛非魚為什麼寧可熬夜讀書,也要擠出時間去湊熱鬧。
“湛姑娘,請坐。”秦氏看了一眼大開的門和何暖,譏諷的看著湛非魚,可說話的聲音確實溫溫柔柔,如同山穀清泉,讓人心生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