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六章(1 / 2)

第1卷 第六章

大學四年的學習生活,就以袁老師這堂政治課拉開了序幕。開課後的一個星期,班長蔣正樸為樹“政績”,實施了一項“親民工程”——組織一次課外活動,美名“圓明園頤和園一日遊”,本以為活動會凝聚合力,使大家緊密團結在以他為首的班幹部周圍,料不到卻被李穀子攪個雞犬不寧。首遊圓明園,便發生了不快。看到圓明園成了一座廢墟,大家便悲憤。“太可恨!太可惡了!”“我們要聲討英國和法國,要求他們歸還我們的珍寶。”“要叫英國人和法國人重新把圓明園建起來。”一群大學新生,以他們純真的情感,在圓明園裏痛切地揮斥言辭、抒發悲情。蔣正樸看見大家都很激動悲憤,心想這是進行愛國主義教育的好機會,做思想政治工作,就要懂得因勢利導,這方麵他太有經驗了。他跳上一塊大石頭,高高地站立著,簡直是革命領袖橫空出世。他揮手示意同學們安靜,剛毅的目光望向那些斷石殘碑,以滿懷的激情發表了演講,“同學們,今天,”他停住了,領導講話總是這種停頓式,“我們來到了圓明園,可我們看到的,”又停住了,領導講話真會吊人胃口。他看一眼同學們,掌握好火候,繼續進行,“不是圓明園的輝煌,而是圓明園的慘狀,圓明園的毀滅是誰造成的?”怒目一瞪氣衝冠,悲情化作萬古仇,“是英法聯軍!我們要聲討英國人和法國人的的暴行,要他們賠償中國人民的損失。”他發現同學們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似乎是聽入迷了,又見到有些遊人也駐足傾聽,便更加起勁,把頭一揚,繼續演說,最後說的是以史為鑒,化悲痛為力量,好好學習,報效祖國,振興中華這一類的套話官話。演講完了,底下頓時掌聲雷動,同學們以真情的啪啪聲回報他慷慨激昂的口水。可是萬萬沒有人想到,當所有的掌聲都落地以後,卻有一個人開始冷冷地拍打起手掌,這分明是一種不和諧的聲音。大家尋聲望去,隻見奏出這種不和諧音符的人是李穀子,他就在後頭站著,嘻嘻地冷笑,那冷笑的聲音分明是用鼻孔送出來的。“李穀子,你冷笑什麼?難道班長的演講不精彩,說的沒道理?”有人斥問。眾人怒視著他,就像怒視燒毀圓明園的英法鬼子。李穀子完全成了眾矢之的,可他並不怯懦,他有的是當靶子的勇氣,“我覺得你們太可愛了,太可愛了也就變成太可笑。”他直言說道。“你說我們可笑?我們可笑在哪裏?”有人怒目而視,不能容忍他的張狂。“我覺得你們可愛又可笑,是因為你們隻懂得罵外國人,向外國人討血債,為什麼不罵一罵我們自己人?”“罵我們自己人,你這是什麼邏輯?”有人惱怒,“難道毀滅圓明園的是我們自己幹的?”“我們幹了一半。”李穀子說,不屑於眾人把他當成異端分子。“你胡說!”有人吼著。“李穀子,你這是無稽之談,無中生有,你抓不住問題的實質,就抓不準鬥爭的對象。”有人顯得氣急敗壞。李穀子以輕蔑的目光冷視著向他怒吼的人,沒有絲毫的退卻,他簡直成諸葛亮群英會舌戰群儒了,“我不是無中生有,圓明園在被英法聯軍焚燒後,我們國人也在進行破壞,你們看咱們學校裏那塊漢白玉石條,不也是從圓明園裏偷出去的;還有張學良,為了給他父親蓋陵墓,也從圓明園裏偷走了很多的漢白玉石條,這些不都是破壞行為嗎?”此話一出,好比是旱天裏的一記驚雷,炸得同學們目瞪口呆。半天後終於有人回過神來,馬上告誡李穀子,“李穀子,你可不能亂說,張學良可是少帥呀”。“少帥又怎麼啦?”李穀子拍著胸脯說:“文獻上就有記載,不信你們去看康有為的文集,裏麵就說到張學良命令手下的部隊拆走圓明園中很多有用的東西,把圓明園裏的漢白玉石條運回東北給他父親建造陵園,這是什麼行徑?你們說!”“康有為說的不可信!”有人抗議。“誰說康有為說的不可信?”李穀子厲聲反駁“不可信”的人,“那你們相信什麼?難道就憑著你們的一腔單純的熱情與膚淺的見識就知道了曆史的真相?難道隻有罵外國人才是愛國,罵國人就不是愛國?”“你……”被批駁的人氣得說不出話,竟攥起拳頭。這就叫文鬥不過來武鬥,真可怕。蔣正樸一看勢態不好,慌忙攔阻,一邊勸解,一邊大度地說:“大家別衝動,別衝動,有不同看法是正常的嘛,這才是民主的體現呢。”蔣正樸表麵上顯得很大度,心中卻惱火得很,好端端的一次活動,竟被李穀子這個異端分子攪亂了一鍋,自己一場精彩的演說被他潑了冷水不算,還差點弄出打架的事。一場風波暫時停了,他們又開始去遊覽頤和園。好一個李穀子,在圓明園攪亂了一鍋粥,到了頤和園,又開始張狂而口無遮攔。“我要是光緒皇帝,先將慈禧太後殺了,再實行變法。”在萬壽山腳下昆明湖畔一間介紹當年光緒皇帝變法失敗被慈禧太後囚禁的幽閉屋子前,李穀子又大放厥詞。無人吭聲,誰都不想理睬。李穀子看出同學們對他冷淡與反感,一點都不在乎,覺得他們隻不過是一幫見識平庸之徒,有的隻是純真的情感與幼稚的想法。同學們越不理睬,他越想找茬刺激他們。後來在昆明湖畔看到有一塊石頭,上麵介紹了清王朝長期以來把昆明湖當作訓練海軍的基地,他看了便破口大罵,“咱們中國人,太愚蠢了,十分的愚蠢,簡直是愚蠢到了無法形容的地步。”投石激不起浪,照樣是無人理會。他不甘心,一定要找出個對手來, 於是罵得更凶,“咱們中國人,真是蠢,蠢得像豬,蠢得像驢,蠢得像病貓。有浩浩的大海,有漫長的海疆,卻不在大海上訓練水兵,發展海軍,偏偏跑到昆明湖上來訓練,練個鳥屁,難怪英國人大炮一轟,國門便洞開,圓明園便被燒毀擄掠,等到李鴻章把海軍建起來,卻又不堪日本人一擊。中國人,真的蠢,真他媽的蠢,蠢得讓我再也找不到詞語來形容。”“李穀子,你發泄夠了沒有?!”有人終於打破沉默,對他張狂的忍耐已經達到了極限。李穀子一看,是女生的頭頭方池莉。她不說李穀子“說夠了沒有”或是“罵夠了沒有”,而是用“發泄”一詞,分明是有意貶損李穀子,在她眼裏李穀子就跟喪心病狂一般。“哈!我說的錯嗎?”李穀子見到終於引出一位敵手,並且是女生方池莉,心裏頓時湧起一陣快意。他指著石碑叫方池莉看,“你看!看上麵寫的是什麼?這是白紙黑字呀,我的好同學,我胡扯的嗎?”“上麵寫的是過去的事情,你不可張口閉口總是罵中國人愚蠢。”方池莉辯駁。她因為激動,柳眉倒豎,兩腮掛起紅雲,仿佛船兒張帆出海。“過去的事情也是咱們中國人做的,做蠢事的人不蠢是什麼?”方池莉越惱怒,李穀子越高興。“要說愚蠢,那也是封建統治者的愚蠢,你不可以辱罵全中國人。”方池莉力爭駁倒他。“中國的封建統治者也是中國人,既然你已經承認了中國的封建統治者愚蠢,這就說明了中國人愚蠢,這在本質上有聯係。”李穀子緊緊追逼,反駁得滴水不漏。“李穀子,你這是以偏概全,如果你的觀點成立的話,就說明你也同樣愚蠢,因為你也是中國人。”方池莉抓住他說話的漏洞,想通過直接的打擊來消滅他的囂張氣焰。想不到李穀子並沒有氣急敗壞,他以退為進,也直接攻擊方池莉,“是啊,我很愚蠢,我發現今天跟你辯論,讓我變得愚蠢了。”“你……”方池莉頓了一下,分明是不能忍受他這麼侮辱,氣得柳眉再次倒豎,最後迸出一句,“你無聊,不想跟你爭辯了。”“你覺得無聊,可我覺得很有趣。”李穀子見她這般,越發氣弄她。“我討厭你!”方池莉憤怒。“我喜歡你。”李穀子就是要讓方池莉氣炸。此話一出,周圍的氣氛全變。原先他倆爭論,大家心裏都向著方池莉,討厭李穀子,這會兒李穀子鬥膽說出喜歡方池莉,有些男生便快意地哄然大笑,還不停地“好!好!”天下多的是好事之徒,男生們猶為可惡,他們就喜歡投井下石,唯恐天下不亂。方池莉氣得哆嗦,拋出一句,“你們無聊!你們可惡!”她很失望,也很傷心,她是代表大家和李穀子作戰的呀,可男生們太不可靠了;不但不可靠,而且很險惡。她氣呼呼地拉起甘晨露手,快步走出人群,再也不願跟臭男生們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