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四十一章(1 / 2)

第1卷 第四十一章

五月春光乍泄,北京春意漸濃,也隻有到了這時,北京才算是迎來萬紫千紅的春天。五月底送走李穀子,男生302宿舍裏就隻剩下老蔣、八字腳和蘇亞三人。曾經一個窩裏吵吵鬧鬧的六頭豬,現在是少了三頭。很快地,班上又爆發出一條驚人的新聞,甘晨露和崔雨陽閃電般地攜手出現在校園裏,宣布了戀愛關係,速度之迅速,猶如和尚開飛機——突飛猛進,宿舍裏原來勢力強大的“不談盟”,也就正式的土崩瓦解。崔雨陽泡上甘晨露,讓人不由想起他在蘋果園裏作的那首詞——《沁園春?校園風光》,“惜哉胖子,過於急躁;哀哉蘇亞,過於膽小……不曾料,有個美女,入我懷抱”。如此的結局,很讓人驚訝——竟是這般的巧合。至於甘晨露,她是在大二第一學期開始對崔雨陽有好感,她是那種喜歡讀書的人,崔雨陽天資聰穎而又喜歡讀書,可謂興趣相同而誌同道合。像胖子那種跟李穀子一樣玩世不恭的混混兒,交個朋友還可以,談戀愛則是萬萬的不能,這就是胖子求愛敗走麥城的原因。胖子幸好是走了,如果還在,看到昔日的夢中情人投入宿舍裏一個哥們的懷抱,不知心裏會是什麼滋味,不恨死才怪呢。宿舍裏是分崩離析了,蘇亞每次回到宿舍,都有一種人走茶涼的感覺,想不到原先一個人氣旺盛的宿舍,如今竟變得如此的落寞。馬向原和老蔣現在很少回宿舍,兩人已不像過去一樣鐵了,共同的敵人都消失了,也就失去聯合團結的政治基礎;此外,兩人都有了女朋友,都希望有個屬於自己的私人空間,為愛情加溫,為理想奮鬥。蘇亞記得前天晚上,老蔣在睡中說夢話,很好玩,“胡錦濤主持會議,我做報告。”天啊,他真的牛呀!也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就好,年輕人,有追求、有誌氣,或許十幾、二十年之後,中國又出現一位偉大的領袖。老蔣是準備做“領袖”了,蘇亞卻要為一日三餐而苦惱。大學四年,人家是越過越瀟灑,他是越過越窩囊。現在最落寞最傷感的人就是他了,有時回宿舍,看到空蕩蕩的一個房間,特別是胖子那張空床,他就倍加傷感。有道是:人已去,情還留,日日思念傷離別,怎奈明月清風,那堪冷風寒雨,更憑欄回顧,愁腸百結。多少傷心離別事,直教想來淚空流,怎一個“忘”字了得?他解脫苦悶與寂寞的唯一方式,就是給雅子這位新交的朋友寫信,他沒錢給她打電話,隻能寫信,現在是發展到幾乎一個星期一封。他覺得跟她通信,沒有壓迫感,能無拘無束地敞開心扉交談,不似跟方池莉,寫信時心裏總有個結。他現在唯一的等待就是盼望暑假快些到來,回到海口打工去。當期待的暑假到來時,他背上一個簡單的行囊,買了一張硬臥車票,便坐火車南下。他一上島,阿林便在碼頭接他,然後將他帶到海甸島去,他們的工作地點在年初已轉移到海甸島。到了工地,包工頭馬上給他安排工作,叫原先操縱起料機的女工人去拉泥料,由他來操縱起料機。蘇亞看了女工人一眼,心想不行,這女工人身體那麼瘦弱,能拉得了泥料嗎?就算她今天能拉,明天呢?後天呢?身體累壞了對她來說是個天大的災難。於是他對包工頭撒謊,說他不習慣長久坐著,就喜歡拉車跑來跑去。包工頭想不到安排輕鬆的活給他,他卻要去幹重活,見他堅持,隻得由他。女工人似乎感覺到他的好心,目光裏流露出不盡的感激。海南的夏天,熱得讓人透不過氣。太陽在高高的天頂上照著,地上就像一鍋煮沸的水,狗在大樹底下吐著長長的舌頭,肚子因為呼吸急促而起伏得厲害;鳥兒不見了影子,可能已飛到深山老林去避暑了,也懂得了愛惜自己。陽光射到地麵上泛起的白光讓人發暈,工地熱烘烘的如一個烤燒餅的大蒸籠。工人們頭戴大草帽,脖子上掛著濕毛巾,在烈日底下幹著活。眼下正蓋一座商廈,已蓋到第四層,還要繼續往上蓋,蘇亞根本不用擔心沒活幹,可以預計到當暑假結束時,這座商廈還沒蓋好。又聽轟隆轟隆的攪拌機響起,又見工地上塵煙彌漫,工友們在烈日下苦幹著。蘇亞戴著一頂大草帽,彎著身子從十幾米外的地方將石子拉過來,倒進攪拌機裏去,又趕緊跑去拉石子。不稍片刻,汗水便濕透他的衣服,臉也被烈日烤得發紅。已經有一年的時間沒見麵,阿林很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跟蘇亞敘一敘,於是晚上,便叫蘇亞到離工地不遠的一家茶坊喝茶。茶坊不大,裝飾倒古樸典雅,而且很清靜,正是談心的好地方。坐定後,阿林便問蘇亞想喝什麼茶。蘇亞拿起茶單看了看,說:“就要一壺苦丁茶吧。”他自嘲道,“咱倆命苦,喝苦丁茶適合。看價錢這麼便宜,就知道是次等品。”“吃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總有一天,咱倆會發大財。”阿林自我安慰。“做發財夢當然容易啦。”蘇亞說。“別泄氣,總會有那麼一天的。”“多遠的那麼一天?”“快了。”阿林說。蘇亞笑,卻是苦笑。阿林關切地問道:“這一年裏過得還可以吧?”“別說了,還是苦,苦得讓人鬱悶與沮喪。”蘇亞說。“別泄氣,總會好起來的。”阿林安慰道:“你還記得高中時候咱們念過普希金寫的《如果生活欺騙了你》那首詩嗎?‘如果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不要氣餒!在苦惱時須要鎮靜:那快樂的日子,相信吧,定會來臨。心兒向往著未來;盡管現在令人沮喪: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會過去;而那過去了的,將會變得可親。’”“看來你對生活的態度比我還要樂觀。”蘇亞說道。“你應該比我樂觀才是。”阿林說,“你明年就大學畢業了,有沒有打算讀研究生?”“我想呢,不過按我的情況,還是先工作了再說。”蘇亞說道。他心裏很清楚,按照他的家庭條件,能讀完大學就很不錯了。“不想考研,那得想辦法找一份好的工作,有個好的起點,以後的路就會順一些。”“我會努力的。”蘇亞說。“希望你的努力能有好結果。”阿林祝願他。可蘇亞又說道:“不過我不會刻意去追求什麼,人與人的背景不同,人生的軌跡也不會相同,有人喜歡在大城市生活,但我更想到基層去工作,去鍛煉自己。”“你不覺得這樣會委屈自己嗎?”阿林為他的想法深感驚詫。“委屈什麼,”蘇亞說,“如果明年畢業我真的到基層去工作,我不會感到委屈的。你讀過魯迅先生的《小草》嗎?”“讀過。”“你記得書裏麵這麼一句話嗎?‘生命之泥,委失於大地,不成喬木,便長野草……’說得多深刻,我們能讓自己怎麼樣?成為喬木固然好,但做一株能給大地添點綠意的小草也有它的風彩。如果我做不了一棵喬木,我就心甘情願做一株小草,這就是我的人生態度,你不會嘲笑我吧?”聽他這麼說,阿林隻好說道:“你的事你自己把握,我隻是說說我的看法而已。不管是什麼樣的選擇,隻要你認準了,你就做去。”“謝謝你的理解。”阿林呷一口茶,又問道,“你上次說的那女孩子,現在怎樣了?跟她還相好嗎?”蘇亞想不到時間已過去一年,阿林還記得他和方池莉的事情。“她到德國去了。”他說,話語裏帶著隱哀,目光中含著無限的思念和淡淡的惋惜。“她幹嘛要走的?”“說來話長啊!”蘇亞見阿林想知道事情的緣由,隻得把自己為何不敢接受方池莉的愛、李穀子如何糾纏方池莉、方池莉不堪困擾到了德國、李穀子跟著去德國的事情全都告訴阿林。“真的不可想象,簡直讓人難以置信。”“有些荒誕吧?”“是的。”“可事情就這樣發生了,我是這幕戲的主角之一。”“可你並不願意當主角,我真的為你惋惜。”“我和她還是很好的朋友。”“你的意思是你們還可以重來?”“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不明白?”蘇亞頗為失望,“對我來說,愛一個人不一定要得到她,做不成戀人,做朋友總可以吧。”“問題是,在男女之間,做不成戀人,往往也做不成朋友。你沒聽說‘愛得越深,恨得越深’嗎?戀愛的人,一旦戀不成,往往都會變成仇人,彼此內心都互相恨著。”“也許我和她是個例外。”“那就好。可我想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戀,無論歲月蹉跎,終究會在內心留下哀傷和陰影。”這話可是說到了蘇亞內心的痛處,他無言以對,端起茶來喝著,想借此掩飾內心中流露出的痛楚。阿林看在眼裏,不說了,可過一會兒,又忍不住問道:“你那同學去德國,會追上她嗎?”“我不知道。”蘇亞說,“我就怕那家夥太張狂了,再次傷害她。”“是你讓她受到了傷害。”“你別指責我。”“我理解你的心情,也知道你的無奈,好,我不說了。”阿林就此打住。兩人默默地喝著茶,後來為了活躍氣氛,雙方都盡量找些輕鬆的話題來說,過了11點,蘇亞說困了,兩人便走回工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