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四十二章(1 / 2)

第1卷 第四十二章

夏日的太陽,在快要下山的時候,紅得像個大燈籠。餘輝照在海麵上,閃爍著斑駁的紅光,遠航歸來的船,載滿夕陽的光輝駛向海岸。漸晚的時候,醫院宿舍區裏的那棵大葉棠,傳出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它們為棲息在這棵樹上感到高興,在夜晚入睡前總要像小孩子興奮地鬧一會兒。雅子吃了晚飯,到醫院去一趟。醫院裏前天住進一位患高血壓的大媽。大媽真的可憐,生病住院沒有親人陪護。老人年輕早喪,隻有一個兒子,四十歲了,至今仍娶不上媳婦。他是一家遠洋公司的海員,一年到頭都在海上漂泊,很難有機會結識什麼知心的姑娘;雖然也有牽線搭橋的,但姑娘都不願意嫁給一個年年月月在大海上奔波的人。當母親生病住院,他正隨船航行在印度洋上呢。老人因為孤單寂寞,情緒有些不好,影響了治病,雅子隻得找空去陪伴她,多跟她聊一聊,讓她情緒穩定下來。等雅子回到宿舍,已是晚上九時。圓圓的月亮掛在藍色的夜空中,就像一個白玉盤,城市的高樓上漫布著月亮的清輝,潑撒著讓人渴望的柔情。月夜愈好,雅子越發覺得寂寞難受。小梅不在,跟男朋友蜜語去了,今晚要在男朋友那邊過夜。望著天頂上那枚圓月,她的心便紊亂,寂寞與苦悶就像針一樣亂紮著她的心。算算日子,他應該回到海南了,他說過要回來的,要到海口來打工的。他回到了嗎,為什麼不打電話?他現在在哪兒呀?“他在哪兒,他現在在哪兒?”她望著撒落在窗台上的月光,喃喃自語。“糟了,我為什麼關心他,難道……難道我的心被他俘虜了?”她突然問自己。“不,不是的,不會的,可能是今晚太寂寞了,讓我這樣胡思亂想,小梅要在多好。”她又這樣對自己說。盡管她想否認,但月光下總有一個朦朧的影子讓她揮之不去,可又招之不來。她煩透了,有一種情愫縈繞在心頭,它美好,卻讓她難受。“他在哪呀?”她再次問自己。天頂上那枚圓月,默默地照著,仿佛也有著千言萬語要找人傾訴。直到過了一星期,她才收到他的信,終於知道他在海甸島打工。她為他到了海口這麼久才聯係而有些惱火;卻又因為收到信而原諒了他。她產生了去找他的衝動,可很快又打消了念頭,因為她隻知道他在海甸島給人家蓋樓房,確切的地址並不知道,她隻有等待他的電話了,他說方便時會給她打電話的。她的心更加的紊亂,想見他,可又害怕見到他,她有些不自信了。她想聽到他打來電話,可是又不知道該跟他說些什麼,她變得猶豫不決,沒了主意。更可怕的是,自從收到他的信,她那種渴望見到他又害怕見到他的心理讓她日日心神不寧,想不到跟他通信半年多,竟然弄出這樣的一個結果,她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被俘虜了。在一個繁星閃光,夜風習習的晚上,他終於給她打來電話。這是他第一次給她打電話,感覺跟寫信完全不同,好緊張。兩人通話很有意思。“是……雅子嗎?”他結結巴巴地問著。拿起話筒時,他是膽怯了好一陣子才撥電話號碼。他緊張極了,連她都感覺得出來。“我是。是蘇亞嗎?”其實她也緊張,心咚咚地跳著。“嗯。”他應了一聲,便慌得不知該說些什麼。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兩人在電話裏僵持著。他想了半天,終於蹦出一句,“你……今晚不上班吧?”他明知故問,知道問得不妥,但總要找話說下去。“不上,你呢?”她小心應付著。“不上。”他低聲說。又問她,“你工作忙吧?”“有些忙,你呢?”她說,她完全是機械地跟他說話。“很忙,有時要忙到夜裏呢。”他謹慎地應對著。“不過明天休息。”他又補充了一句。“我也是。”她說得很快,覺得真的巧。“哦。”他說,可又不說了。她等待他把話說下去,可他沒說,她發覺他還是緊張,說話總不順暢。她隻得試探地問:“明天不工作,不出去走走嗎?”“想呀,可不知道該上哪去。”他說,心裏似乎有了靈感。她想,如果自己再不主動,他就是有話也不會說出來,就說道:“明天上午我想去萬綠園,你去嗎?”“去。”他說,高興了起來,原有的緊張消失了,“可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有些認不得了。”“那怎麼辦?”“這樣吧,你在衣服上寫上你的名字好嗎?這樣我就能認出了。”她有意逗他。“這樣不好吧。”他信以為真,以為她真的要他這麼做。“怎麼不好?”她覺得他真傻,更要捉弄他。“人家會說我有毛病的。”他犯難。“不會吧。”她忍不住笑起來。“你在嘲笑我。”他很敏感地問。“沒有啊。”她否認。“真的沒有?”“真的沒有!”他開始感覺出她狡猾,於是很不放心地問:“你明天真的去萬綠園嗎?”“我會騙你嗎?”她覺得他是被戲弄怕了,似乎已患上了後遺症。“那好,”他說,“明天九點我在萬綠園大門口等你,我手裏拿一份報紙,你見到拿報紙的人就是我了。”“要是也有人拿著報紙站在大門口,我怎麼辨認呀?”她故意這麼說,想考驗他的智商到底有多高。“你這麼聰明,還用我告訴嗎?”他終於說出一句較有智慧的話。她笑了,發覺他到底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聰明,一點點的可愛。第二天上午,在萬綠園在大門口,他與她相見了。她比他來得還要早,盡管已經過了一年的時間,但他的印象依舊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腦海裏,以致當他手裏拿著卷起的報紙向前走時,她便一眼認出:高瘦的個子,黝黑的臉龐,不著意修理邊幅,目光裏透出剛毅,可又顯得有些沮喪。他也認出她了,一年前的那個印象至今依然在他心裏保存完好:欣秀的身材,甜美的笑臉,明亮的眸子,烏亮的披發,十足的柔性女孩。“你來晚了,該罰。”她笑著說。他馬上抬起手腕,緊張地看了一下表,“沒有啊,現在剛好九點呢。”他那認真得發傻的模樣,真讓她受不了。她想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認真這麼傻的人呢。心裏有這麼一個想法,但臉上還是保持著笑意。她看出了他拘謹,似乎是沒有過跟女孩子約會似的,對於第一次跟她相約出來玩,顯得有些緊張與不自然。她想自己如果再不主動一些,隨意一些,今天可能就玩不下去了。“咱們進去吧。”她說。“好。”他應道。夏日的萬綠園是人們休閑的好去處,剛好是周末,一大早人們便趕趟兒來了,圖的是空氣新鮮、陽光溫和。不消一時,公園裏便熱鬧了,孩子們在草地上放風箏,老人們在廣場上表演太極,少男少女們騎著自行車在護堤路上穿行,笑聲似鈴兒般清脆響亮,每個人都在這裏找到了休閑的樂趣。他與她在林蔭道上慢走著,身子始終保持著一米的距離,別人一看便知道是第一次相約出來的,還未達到熱的狀態。他倆邊走邊交談,“你常來這兒玩嗎?”他問道。“常來,我覺得這兒好美,好讓人喜歡,在海口,沒有哪個地方能比得上萬綠園更適合人們休閑了。”她說。“那一座就是世紀大橋吧?”他指著橫跨在海上的大橋問。“是呀,多雄偉的一座大橋。”她讚歎道。他凝望著世紀大橋,隻見海上白帆點點,不時地從大橋底下穿過,構成了一幅美麗的動畫。“你在北京,去過長城嗎?”她問。“去過。”“故宮呢?”“去過。”“你想不想去北京?”他見她問個不停,反問道。“想呀,故宮、長城、圓明園、頤和園,我都想去。”北京的旅遊景點她知道不少,可就是沒有去過。“什麼時候想去北京,告訴我,我給你當向導。”看到她那麼喜歡北京,他自告奮勇要當向導。“好哇,給我當向導,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別到時候我真的去北京,你卻借故逃跑了。”她警告他不要撒謊。他馬上保證,“給你當向導,我高興著呢,你是不相信我吧?”她看了看他,故意說:“是有點。”“是有點相信,還是有點不相信?”他問。“你說呢?”她不回答是還是不是。見她故意不回答,他笑了,“放心吧,我可是本世紀初地球上出現的第一個最誠實的好男人。”“咦,吹牛!”她馬上做出反應。可心裏卻想,他說話竟然這麼幽默,看不出來。“不是吹牛,你終究有一天會發現的。”見她戲謔,他說道。“可能相反,我會發現一個最壞的男人。”她說。“如果我變壞,說明地球的環境受了極其嚴重的汙染。”她擺過頭去看著他,嘴角含著笑意,心想這是什麼話,也太囂張了吧,說這種囂張的話似乎不適合他。“我覺得今天真有意思。”她說。“我也是。”他說,看著她。她也看著他,目光碰撞在一起,彼此都感覺到火熱。“咱們找個地方坐一坐吧。”她收回了目光,提議道。看著她白淨的臉蛋上開始滲出汗漬,透著微紅,他心裏頓時憐香惜玉,馬上說:“前麵有棵榕樹,咱們到樹底下坐坐,樹下陰涼著呢。”兩人走到樹下,在草地上坐下來。她窺了他一眼,問起一個敏感的問題,“你暑假怎麼回來海口打工呢?在北京玩不是很好嗎?”他想不到她會問這樣一個敏感的問題,內心被絞了一下,可很快地他鎮定下來,無所謂地說:“為了掙錢唄。”他已經看開了,繼續說:“不瞞你,我家很窮,我就是因為沒錢,才在假期來海口打工,你體會不到那種因為生活貧困而承受的痛苦。”他想她聽了一定很失望。她全明白了,內心裏充滿同情,安慰道:“沒什麼呀,自己能打工掙錢有什麼不好呢,自己能掙錢讀書,減輕家裏負擔,也是好的。”她說得很真誠,讓他不覺得丟麵子。她又說:“你明年就畢業了,隻要堅持,苦日子很快就過去的。”他很感激地看著她,說道:“但願這樣。”“明年畢業,準備上哪工作?上海還是珠三角?”她問。“不知道,目前還難以確定。天大地大,哪裏都可以安身,我並不在乎去哪裏,我是一個從山溝溝裏走出來的人,生命的原始色彩本來就是很平淡,所以我不在乎回歸到平淡中去。”她望著在藍天裏飛翔的一隻隻風箏,突然感悟到人生就跟風箏一樣,總有一個高度,因為受到一根線約束著。如果想飛高,就必須掙脫這條線,不過線斷了,可能也就失去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