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四十六章
秋風,涼爽的秋風,迷人的秋風,醉人的秋風,一齊攏聚在心頭。秋夜,靜謐的秋夜,溫馨的秋夜,惱人的秋夜,一齊沉積的心底。屋子裏透出桔紅色的燈光,折射在窗外的紫檀樹上,勺子似的葉片在光影中輕輕擺動。夜色迷亂,相思構成了一張厚重的網,揪心而綿長。雅子依在床上,讀著蘇亞給她寫的信,信中的一言一語,仿佛是他坐在她身邊深情地傾訴。“雅子,夜深了,你睡了嗎?近來工作可忙?要注意休息,別太累了。身在北國的我,每每想起你,心中總有著說不完的甜美。多想我是一道港灣,而你就是駛向港灣的小船,風裏雨裏我們一起相守。化作我生命中的一朵蓮花吧,我就是你生命中的一片綠葉,不因季節,而改變諾言。”讀了這充滿詩意的一段話,雅子的心被甜蜜與感動包裹著。“北京的秋天不似故鄉的明朗,偶爾下著雨,細細的,帶著淒冷。北京每到十月,氣溫便會驟然下降,這已成了規律,人又有什麼能力去改變這自然的規律呢?天冷了,我倒是不怕冷,原來怕,現在不怕,習慣了,也是因為習慣了,一切的都不再覺得畏懼。一個曆經艱難的人,一個飽受風雨洗禮的人,還有什麼不敢去麵對呢?這隻是個悲冷的秋呀,就是寒冬也算不了什麼。”她又有些難過了,那淒冷的秋風、秋雨,何嚐不是他的生活經曆,又何嚐不是他對人生的感受。“雅子,你不用為我擔心,我已找到一份家教,是給一名初三的女生輔導功課,每周去四個晚上,報酬是1個小時30塊錢。她是一個幸福的女孩子,生活在一個條件優越的家庭中,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真讓人羨慕。她父親在新疆工作,很少回家,她母親是一家大公司的總經理,她們所擁有的,正是我們所渴望的。不過有時候,我覺得她好可憐,雖然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但內心很空虛,似乎沒有精神的寄托。“她有些任性,還有些刁蠻,第一天去她家做家教,她母親不在,她便很囂張,我想抓緊時間給她輔導功課,她卻不停地問了我好多問題,還說不稀罕我給她輔導功課。我可氣了,拿起包就要走人。她反應很快,可能是知道自己錯了,攔住不讓我走。”“現在每周我都抽出四個晚上的時間去給她輔導功課,然後又趕回學校學習。對我來說,大學的生活很艱苦,不過我漸漸從艱苦中體會到了人生的樂趣,既然別人是因樂而樂,我因苦而樂又未嚐不可。我能通過自己的努力克服困難,使生活過得充實又充滿希望,這難道不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嗎?”……讀著他的信,她看出他對人生與生活的態度,這種態度是豁達而積極的。她知道他生活過得艱難,但從他所寫的全部信件中,沒看到他有任何的自怨自艾。她很瞧不起懦弱的人,一遇到困難就裹足不前怨天尤人。他是個窮小子,但他身上那種堅強的品質,深深地打動了她,使她默認了那一份對他的感情,想要盡力去幫助他克服生活上的困難。她與他的事真有戲劇性,沒想到他踢的一塊小石頭竟然踢出一段情緣,盡管他至今仍未說出那個讓人激動的“愛”字,但她相信他心中有愛,這份愛是因她而存在的,她已經從他寫信的字裏行間讀出來。夜色迷人,小梅還沒有下夜班,她決定給他寫信,她要將溫馨與思念留在紙上。時間可以消失,但留在紙上的字不會消失,這就是寫信比打電話顯得珍貴之處。說寫便寫,她拿出紙和筆,坐到窗前去。“該給他寫什麼呢?”她一時不敢下筆,一手拿著筆,一手托著腮兒,望著夜空裏的星星想著。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好像一顆顆注視她的眼睛,想知道她要給他寫些什麼。“蘇亞,你的信我今天收到了……”她開始寫,思維的閘門打開了,要傾訴的情感就像暴漲的江水奔騰。她多想把對他的眷念全都寫在紙上,把心裏的秘密告訴他,但女孩子的矜持讓她最後不這麼做。“夜已深了,我想,你此刻是不是還趴在書桌前聚精會神地學習?……她繼續寫道,她遐想在那遙遠的北方,在秋雨綿綿的夜晚,他在燈下學習的情景。“秋天到了,我想北京的秋一定別有情調,綿綿的秋雨,淒冷的秋夜,讓人無限遐想。如果你覺得孤獨,多想想遠方的朋友……”她不明說,她很想說如果你覺得孤獨,多想想遠方的我,最遠的我,就是你最近的愛,讓思念驅逐你的孤獨,讓溫馨與甜蜜因思念而產生。“天冷了,可要多穿件衣服……她寫著,這是多麼溫柔的關切呀,她將對他的全部感情寫進這句樸素的話語裏。“當你覺得冷的時候,覺得孤單的時候,別忘了在遙遠的故鄉,有一個值得你信賴的朋友,她會為你分擔憂愁……她有些控製不住自己了。“命運對你是有些不公,但我很高興地看到,你一直以來都沒有詛咒過命運,沒有抱怨過生活,你一直以極大的勇氣去麵對不幸的人生,勇敢地生活著。人生就像一首歌,不同的人填寫不同的詞,唱出不同的調子,但我想,艱難的人生與生活,更能使一個人堅強……“我相信,幸運之神不會漠視不畏生活的艱難而勇於追求的人,她會惠顧他,將幸運的光芒撒在他的身上,給他更多的回報,他的生命會因此增添了光彩……最後,她寫道:“我最近學會了織毛衣,一織就上癮。織毛衣給我的生活帶來了許多樂趣,在工作之餘,學打毛衣,既可以讓身心放鬆,又可以學會做針線活,穿上自己親手製成的衣服,不是一件很高興的事情嗎?”她說學會了打毛衣,其實是含蓄地告訴他,如果他開口,她會馬上給他打一件。她全神貫注地寫著,以至小梅回來站在身後都不知道。小梅知道她在給蘇亞寫信,一直不吭聲,等她把信寫完,假裝幹咳一聲,要拿她打趣。雅子慌了一下,不用看都知道是小梅,忙用手罩住信箋。小梅不動聲色,若無其事地問道:“這麼晚了,還寫什麼呢。”雅子中計了,以為小梅剛回來什麼都不知道,就說:“不寫什麼,隨便畫畫。”小梅不打算馬上揭穿她的底,故作驚奇,“你在畫畫,我看看,漂亮不?”說了就伸手去拿信箋。雅子急了,雙手緊緊罩住信箋,還伏下身子蓋住,使小梅要不得。她那姿態讓小梅禁不住大笑,“別捂了,寫情書!以為我不知道,我都看老半天了,說什麼打毛衣呀,好感動人哦,誰不知道你的意思呀。”小梅一語道破天機,雅子羞紅了臉,幹脆說道:“知道又怎麼樣,我就告訴他我會打毛衣嘛。”“他要是不懂你的意思呢?”小梅說。“不懂?不懂他是笨蛋!是傻瓜!是豬!”她一口氣說下去。“他要真的是傻瓜呢?”“傻就傻唄,隻要傻得可愛就行。”聽了此言,小梅笑眯眯地看著她,想大笑她一回,“喲,你什麼時候感覺到談戀愛的滋味了?”“瞎說什麼,我又不是你,整天泡在蜜缸裏。”雅子不想輸給小梅。“別光說我,你是掉進了蜜缸裏還謊說感覺不到甜。實話告訴我,你與他的關係現在達到什麼程度了?”雅子抿了抿嘴,像是很認真的樣子,卻說:“不知道,說不清楚。”其實她心裏很清楚,可就愛裝糊塗。小梅卻為她急了,“怎麼還不清楚呢?是就是,不是就拉倒,不明不白的幹嘛。”“交個朋友不行嗎?”“行!可我現在是問你正經的事兒呢,你告訴我,”小梅嚴肅起來,“他說過愛你沒有?”雅子不吭聲,把頭向右擺,跟著又向左擺,就兩下,樣子有些好玩,停了。“你呢,對他說過愛沒有?”小梅保持嚴肅的樣子。雅子還是重複方才那動作,照樣不吭聲。“那你感覺到他愛你沒有?”小梅還是問。雅子點點頭,一副聽話的乖模樣。“感覺沒錯?”雅子又是點點頭,表示感覺沒出錯。“你感覺到你愛他沒有?”小梅問得很仔細,很深入。雅子不點頭了,卻望著小梅笑。小梅見她一直都打著啞語,現在又露出這副可惡的模樣,火了,大聲道:“你說呀,告訴我,你愛他沒有?”“我不是都說了嗎?”雅子說她都說了。“你都說了?說了些什麼?”小梅糊塗了。“你問什麼我就說什麼呀。”雅子很狡猾。“哼!你耍賴,想瞞天過海,嗯,你不說我也知道。”小梅氣惱。“你知道了什麼?”雅子見小梅生氣,笑著問。“知道什麼?你是瞎子吃餛飩,自個兒心裏清楚。”小梅氣呼呼的,把頭扭到一邊去。“你說呀,繼續說呀。”雅子還是笑,看小梅到底要生氣多久。“想讓我說是不?”小梅轉過頭,直視雅子。雅子裝出害怕的樣子,“喂!你別嚇我好不好?”“老實說,你到底愛不愛他?”小梅逼雅子。雅子哪會甘心就範,捧著臉仰望小梅,“你不是說你都知道了,還問我?”小梅好不容易咽下一口氣,直說了,“愛上人家就趕緊主動表白唄,還愣到什麼時候,別錯過機會哦。”“我為什麼要主動,讓他主動不行嗎?”“他要是不主動呢,不是白白耗了時間?”“他不主動就算了,不主動我另去找一個。”“嘖嘖。”小梅嘴裏咂了兩聲,把臉湊近她耳根,輕輕地說了一句,“舍得嗎?”“怎麼舍不得,不信我另找一個給你瞧。”雅子是這麼說,臉卻紅了一大半,那種言不由衷的羞赧,比紅霞還要紅豔。小梅看在眼裏,嘲諷道:“我說舍不得就舍不得吧,看!臉兒都紅了。”“你別說了,我受不了你。”雅子叫了起來,將兩個食指塞進耳孔裏,雙手將臉蛋緊緊捂住,不想讓小梅看到她的臉兒紅了。小梅笑了,“我真想不到你就這麼跟他了,太離奇了解吧。”“怎麼離奇了?”“怎麼不離奇,”小梅說,“他踢傷了你的腳,卻讓你跟他相識,生出了這麼一段情緣來,比我跟我那個笨豬還具有戲劇性和浪漫性。”“我也想不通呀。”雅子說。“真的不可思議。”小梅感慨,“但願有那麼一天能看到你跟他牽手走在一起,最後走進婚姻的殿堂。”聽到小梅說結婚,雅子認真問:“你和聰哥什麼時候結婚呀?”“明年三、四月吧,上次我不是告訴了你嗎?到時候你可要當我的伴娘哦。”雅子高興極了,“哇!太好了,我可是求之不得呢。”“哇什麼哇,要不你先結婚,我作你的伴娘。”小梅說。“我才不呢。”雅子說。“怎麼不,想結婚也不是困難的事情。”小梅說。“我哪像你呀,現在都明擺著,我還不知道有沒有那個福份呢。”雅子說。寬衣上床的時候,她又問小梅:“小梅,聰哥疼不疼你呀?”小梅歎了一口氣,“沒有初戀那回事了,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不會那麼讓人失望吧?”雅子說。“我說的是實在話,你今後會感覺到的。”“算啦,就是走進地獄我也要嚐試一把。”“有膽量就行。”兩人說著說著,不知不覺睡了。月牙出現在藍色的夜空裏,隻有半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