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因為有幾張皮子尚未出手,山虎要到縣城去賣皮子。這天一早,蘭花踏著積雪將他送到了村口,叮囑他賣完皮子後盡早回來。山虎點頭答應後,便上了村外那條鋪滿雪色的過牛道。他在過牛道上剛剛走出十幾步,又聽蘭花在身後叫他:“山虎……山虎……”
山虎回過頭來,隻見蘭花踩著積雪,拎著一包東西向他趕來。他站住腳,等蘭花到了近前,問道:“蘭花,還有啥事?”
“差點忘了,”蘭花說:“這裏麵有兩個苞米麵餅子,我一直揣在懷裏,差點忘了給你。你帶著,在道上吃。”
山虎接過蘭花遞過來的苞米麵餅子,心裏頓時感到熱熱的。他關切地對蘭花說道:“蘭花,你回去吧,一會兒,娘又該惦記你了。”說完這句話,山虎朝蘭花揮揮手,順著過牛道繼續向前走去。
直到山虎的身影漸漸隱進了一座銀白色的矮丘,蘭花才掉轉頭,返回村子。
這一天好容易才挨到了黃昏。正是天短夜長的時候,當夕陽把它最後的紅光投進快馬店村子以後,天色一刻比一刻暗起來。蘭花左等右盼,也不見山虎回來。她和山虎娘簡單地吃過晚飯不久,濃濃的夜色終於將整個科爾沁大草原淹沒了。
夜靜寂得很,忽然從大甸子上隱隱地傳來一兩聲狼嚎,蘭花的心不由一顫,她忍不住問山虎娘道:“娘,山虎咋還不見回來?”
山虎娘安慰她說:“蘭花,你不用替他擔心,他去縣城賣皮子也不是一兩回了。”
“娘,你在家,我到村口去看看。”蘭花說道。山虎娘一把拉住她道:“蘭花,你給我回來,哪兒也別去,咱娘倆就在屋裏等他。一會兒他就回來了。”山虎娘說著,把蘭花拉到炕上,讓她挨著自己坐下。絮絮地說道:“又到了下雪的日子了,蘭花,你聽著,娘給你說套嗑。
一道柳條邊,隔著關東山;
關內是災年,關外虎狼全;
咱這關東地,平地冒石山;
大風推山牆,大雪堵門前;
一條過牛道,曲曲又彎彎;
草裏藏個人,十天找不見;
胡子說黑話,姑娘抹黑臉;
死了淘金漢,走垛的不斷;
窮人日子緊,大戶半邊天……”
“娘,這說的是啥呀?”蘭花問道。
山虎娘說:“聽老輩人說,當年這裏是蒙王爺的領地,關外弄災荒,山東的河南的都來關外。沒邊兒的大草原上不光是草,還有三條江和有名的加沒名的七個山頭。闖關東的人水旱兩條路上走著,一心撲奔著關東地。一路上不知死了多少人,可到了這裏一看,到處都是草甸子,兔子黃羊滿山跑。冬天地凍天寒,大雪封門。沒地方住,闖關東的就搭起了馬架子,住在裏麵。沒啥幹,有人斬草開荒,有人打獵淘金,也有人拉大杆子。咱這關東就成了一片亂地……”
山虎娘剛說到這裏,隻聽村頭上赫然響起了一聲馬嘶。
“蘭花,是你爹騎著大白馬來了。他有些日子沒來了。”山虎娘喜道。蘭花急忙跳下炕,開門奔出院子,可是側耳去聽,一片闊大的月亮地上又全沒了動靜。她在月光下呆立了一刻,回到屋子裏,對山虎娘說道:“娘,不是我爹,準是屯外過夜路的。”
兩人又說了一陣子話,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陡然在房前屋後響起來。蘭花一驚說道:“娘,有人來了。”山虎娘飛快地立起身,走到窗台前,雙手扶著窗子向外麵望去,隻見一條條黑影就像草原上的一隻隻野狼,蹲伏在院外的雪地上。山虎娘回過頭來說道,:“蘭花,是胡子來了……”隻一句話,屋子裏的空氣立時緊張起來。蘭花說:“娘,咋辦啊?”
山虎娘說:“蘭花,別怕,看來這夥胡子是衝著咱家來的。不用說,又是那個金蝴蝶,他是報複山虎來了。”
山虎娘話音一落,院子外麵已然響起金蝴蝶尖利的笑聲:“哈哈哈……,趙山虎,有種的出來啊!我是金蝴蝶,老子上次輸給你,今兒個專來會會你,有種的快出來。”
“蘭花,”山虎娘說道:“果真是金蝴蝶來了呀!”
“趙山虎,你給我聽著,隻要你開一槍,我就放火燒房子,燒死你老娘。”金蝴蝶對著山虎家的房子喊道。
可是等了半天,房子裏還是沒有一點動靜。防風說:“二當家的,裏麵好像沒人。”
“沒人?”金蝴蝶蹙了蹙眉頭,對身邊的一個小匪說道:“你過去看看。”
“二,二當家的,這不是要我的命嗎?”那個小匪苦著臉說道。
“快去!”金蝴蝶虎起臉,那個小匪隻好戰戰兢兢地朝山虎家院子走去。他剛進院,一把菜刀從屋子裏飛出,那小匪尖叫一聲從院子裏逃出來。金蝴蝶上前一腳將他踹翻,嘴上罵道:“真他娘的沒用!”臉上又現出狐疑的神色,盯著地上的菜刀說:“這咋是一把菜刀呢?”他對著另一個匪徒說道:“你去看看。”那個匪徒恐懼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二當家的,我去?”金蝴蝶吼道:“快去!”那個小匪隻得進院,摸向山虎家的房子。窗扇一開,一根擀麵杖飛來將他砸翻。金蝴蝶笑道:“弟兄們,趙山虎不會用這些爛玩意,他肯定不在家,都給我衝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