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周琛,今年二十八歲。
男,沒房,沒女朋友。
今年是公元2080年。
跟所有青春期叛逆少年一樣,十年前我拒絕了父母的提議,一意孤行報考了文物修複專業。
那屆教授姓楊,總共帶了三個徒弟,兩個畢業後加入了轟轟烈烈的公務員招考大軍,我是唯一一個願意繼承他衣缽的學生。
不是我自願的。
主要是成績太差,他說,不答應接班不給我畢業。
父母知道以後譏笑了我很久,並且不打算為我當年的衝動買單。為了生存,我在最自由的選擇裏做了最不自由的人。
畢業後楊教授憑著老考古學家的麵子,順利把我安排進了W市的博物館工作。
“小周啊,你記住,每一件文物,都是有生命的。”
送我上火車前,他這樣說。
其實我能感覺到他身上的一點悲涼。據我父母說,從2040年的金融危機以來,曾經盛極一時的考古和曆史文化,走上了一瀉千裏的下坡路。我能理解,吃飽肚子比知道老祖宗姓什麼更重要。
畢竟吃不飽肚子,就有去找老祖宗麵談一下的風險了。
金錢至上的年代裏,楊教授視若珍寶的那些老玩意兒,漸漸的淡出了大家的視線,就像他的身影隨火車開動在我的視野裏越來越小一樣。偶爾有人能想起“後母戊鼎、四羊方樽”這些老舊名詞,楊教授都會激動得老淚縱橫。
我知道,他兒子也不願意做這一行的。
後來我在W市紮根,單身公寓一租就是六年,跟大多數白領一樣,過著兩點一線的生活。
他們麵對的是活人,我麵對的是死物。
所幸我師承老楊,修複手藝不錯,館長對我還算賞識。
不然昨天我也不會半夜接到館長的電話,去和青銅器研究組一起複原一件將近四百斤的物件。
此刻我站在名為“東周銅建鼓座”的文物麵前。
它約莫有我半個身子高,八條大龍環繞著中空圓柱,剩下幾十條小龍毫無章法地盤踞在側。一眼望去,數不清數目。
據小組成員說,它出土有一百零二年了,百年間都因為它的製作工藝太過複雜而無法複製。近幾年,這個四百斤的龐然大物突然從內部斷裂,扯開了幾道裂縫。
青銅研究組萬組長遞交上來的報告說是非人為形成。
換句話也就是說,鼓座在適溫適濕的保存下,自己突然莫名其妙裂開了。幹我們這行,當然不相信靈異事件,館長猜測是裏麵的元素氧化,引起了密度不均勻改變。
同樣還是因為結構複雜,想要修複,必須要做出一件複製品,找到它每一條龍的焊接點,徹底摸清結構,才能動工。
正在我端詳結構的時候,它又裂開了幾道肉眼可見的縫隙。照這個速度,沒有三個月,眼前的四百斤青銅就會變成一堆殘渣。
“萬組長,您來看看。”我抬手招呼組長。
萬組長從B市來,是個頗具書卷氣的男人,在當今的社會裏十分罕見。聽見我在喊,他一路小跑著過來。
“琛子,發現什麼了?”
“它又在開裂。”
萬組長的臉色難看起來,他顯然和我持同樣的觀點:按這個速度,鼓座支撐不了多久。
第一次小組會議就是在這樣人人表情凝重的氛圍下召開的。B市來的青銅器研究專家萬組長、電子建模工程師趙副組長,W市雕刻專家晴子、我,和另外一個西北來的文物修複師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