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文物修複師(2 / 2)

還有不斷開裂的“東周銅建鼓座”。

百年來都沒能化解的問題,未必我們五個抓抓頭發就能找到頭緒。萬組長提議我們五人輪班倒,24小時監控鼓座,在修複圖出來之前,先測算具體損害速度,明確我們還剩多少時間。

沒有更好的辦法,大家一致同意。

他們三個今天剛到W市,還沒有安頓下來,我和晴子在本地工作,晴子是女生,本著憐香惜玉的心思,第一夜的任務自然而然落在了我身上。

我爽快答應了。

晚飯後大家和我道別後挨個離去,隻有萬組長還在研究室裏,搬來兩個小馬紮,陪我一起在鼓座旁邊坐下。

“成功修複的可能性大嗎?”他問我。

“模具澆築,拚形,焊接。三個月,恐怕可能性不大。”

萬組長輕輕歎了口氣,又問:“你喜歡看曆史書?”

“以前喜歡。”我老實回答,“後來不喜歡了。”

“為什麼?”

“離生活太遠。”

我說的是實話,浪漫主義的曆史在如今實用主義的社會裏格格不入。就像目前工具書占據了五分之四的書店一樣,大家忙著填飽肚子,不再需要精神食糧。

“你覺不覺得,我們跟從前那個禮崩樂壞的時代越來越像了。”

萬組長的話並不像疑問句,我看著他,不覺想起老楊。

可能是我太無趣,他在研究室裏踱步了一會兒,想不出什麼良策,也背起筆記本電腦回酒店休息了。

我撥通了老楊的電話。

“喂,楊教授。”

老楊接到我的電話似乎很意外,那頭傳來疑惑的聲音:“小周?有什麼事找我,你不會辭職了吧?”

“我沒有……”

無奈之下,我把鼓座開裂的事情詳細告知老楊。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兒。

“楊教授?老楊?”

“我在。”

老楊聽起來心情不太好。

他給我講了另一件文物無端開裂,最後消失的故事,也是幾十年前,海昏侯墓出土的《齊論語》竹簡。那時考古學還沒有式微,老楊的父親當年作為古文字學家參與考古挖掘,和眾多同事一起將《齊論語》修複編定。幾片竹簡他視若珍寶,展出後,每逢休假,他都要到博物館裏看看他的老友。

突然有一天,竹簡上出現了莫名裂縫,不論以何種技術修複都無法挽回,沒幾個月,竹簡就化為一攤齏粉。

與此同時,傳聞有些博物館也出現了文物自毀的事件。

老楊語重心長地說:“祖先正在拋棄我們。”

那是他父親說的,我在論文參考資料裏見過。

按照老楊的說法,最近幾年,幾十年間,文物開裂消失是一種極端的“自毀”行為。

我不信。

它們隻是死物,或許用儲藏設備失溫,滋生其他元素分解文物,在我這兒來得更靠譜一些。

見我不以為然,老楊主動掛了電話。

他話裏還是一再叮囑我:文物,都有生命。

我作為文物修複師,要敬畏文物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