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我忽然聽見亂雪琴傳來的心念之聲。
“我所彈奏正是長平曲,你速速尋其中破綻,注入魂力。”
我詫異望向他背影,亂雪琴感受到我的注視,偏過頭一笑,這番倒是坦蕩開口:“還不速去?”
“亂雪,你休耍什麼花招!今日我定然要結束這宿命!”
長平曲怒不可遏,以他為依托建造的長平幻境這時也一同震動起來。馬蹄聲隆隆,煙塵乍起,幻象撕裂一道光隙,黑甲的秦人如同潮水湧入,頃刻之間將遍地白骨踏得粉碎。
而化形為白起的長平曲,真如秦軍統帥一般,指揮部下向亂雪琴的所在進發。
“小朋友,這下有點麻煩了。趕快啊。”亂雪琴悄悄傳音給我,他沒見過這樣的景象,在他不知道的時間裏,難保長平曲的邪氣沒有超出他的估量。
長平曲來勢洶洶,他亦是雲淡風輕,抱琴翻身一躍縱上山石,與我在回憶裏見過的高漸離的影子重疊。
仍然是端坐山石之上的青衫秀士,仍然是萬眾亡靈仰望的擊築人。
我盤膝在他身邊坐下,合眼以心眼觀萬物。幻象之下,河穀中僅有一長琴、一朽毀木簡對峙。木簡朽爛得曆害,僅餘下十之一二,長琴中有一道藍光與木簡綿綿聯結,通過彈奏將魂力渡入,幫他維係著形態。
怪不得長平曲看起來精神了許多。
我試著調動魂力向木簡而去,彈指之間,藍光以一股強勁的勢頭衝入,竟然將聯結衝散。
我……我的魂力,增強了數十倍?!亂雪琴帶給我的力量,太誇張了。
“小朋友,找他的破綻,不是找我的。”亂雪琴無奈傳音。
“哦……哦!知道了!”回過神來的我詫異望向自己的雙手,一縷魂力自掌心蔓出,小心翼翼往長平曲身邊環繞。
可我不懂音律啊!
亂雪琴的節奏在木簡上閃光,構成光怪陸離的畫麵。
兩軍對陣。
趙軍被圍。
秦軍屠戮……
隻靠這些長平幻境中的畫麵,我難以分辨。
亂雪琴指下不疾不徐撥出五音,奏響兩千年前鑄魂師高漸離即興之《長平曲》的高潮。弦音嘈嘈,清律激越,隨著秦軍湧入而有了崩塌跡象的長平幻境,突然安穩下來。
他的舊主憑借此曲引渡亡魂,今日,也到了他引渡舊友的時候。
木簡上的畫麵和我經曆的長平幻境完美重合。
“到底少了哪裏啊……”
我在心眼看見的世界裏迷茫。
那邊的安穩卻是轉瞬即逝。一個秦軍已經登上山石,揮動手中長戟砍向藍光的源頭。
隨後,秦軍在長平曲指揮下,搭成人梯,密密麻麻地爬上來,各自揮動著武器向亂雪琴進攻。
我眼前長琴的光芒暗淡下去,而木簡中,透出一股血色的紅光,正在將幽藍的魂力吞噬。琴音稍亂,亂雪琴似乎不支。
“破綻……”我急得冷汗涔涔。
刀兵繁雜的聲音和琴音混雜在一起,就要淹沒琴音。
那紅光也通過木簡的聯結,侵向長琴。我周身像是燃起了火,戰爭中的淒厲聲音再次響起。
不行,再這樣下去,亂雪琴真的會損毀。
騎射者在,砍殺者在,是缺了哪裏?
“仁心,長平曲中唯一的仁心!”亂雪琴停下彈奏,拚盡力氣向我喊道。“快!來不及了!!”
我如夢初醒,對了,這裏沒有白起放走趙國孩童的畫麵。這是長平曲在長平幻境中,唯一的仁心。
我開始拚命回憶所見,騎馬的白起、瘦瘦小小的娃娃兵……直到幽光浸潤我腦海中的畫麵。
“你等,由此處走出河穀,回到趙國……”
“往前跑,別回頭。”
白起的聲音回響,我召來長琴,彈撥出最後兩個音節。
耳畔一切戛然而止。
睜眼時,長琴在我膝上,長平曲的千軍萬馬已經消失不見。
“這不可能……你怎會記得。這不可能!”
長平曲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