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是演員,從優秀戲曲中受到太多的古人節義熏陶,但在我一向認為,演員都是逢場做戲的,沒想到你竟然實踐了戲劇中的見義勇為——不,你根本就是蓄謀已久的複仇計劃,隻是趁那個機會實施而已。
“你知道嗎?其實我是恨你的。我的夫君我了解,他有大抱負,不是一個粘花惹草的人,你的插足,讓他的愛情分心,所以你是我的情敵。你堅持不懈地要追隨他到延吉,我又懷疑你對他的愛情,如果我那麼優秀的丈夫隻是一個女子報仇的工具,他的妻子能不失望嗎?
“可是,想到你用青絲編織的同心結(這讓我痛苦使我憤怒的同心結呀),我又否認了自己的想法。你為他跳江,你為他跋涉,你為他演出,你為他挺身而出,甚至代替他去死——這是愛情的最高表現啊。綬卿寫信告訴你的所有行為,在我的眼中都是那麼可愛可敬,直至最後終於完成了你舍己為人、殺身成仁的民眾英雄的塑造,值得天下女子為你驕傲。姐姐更感激你!
你我相隔那麼遙遠,而今又分屬兩個世界,姐姐隻有默默地在遠方為你焚香悼念,隻有托綬卿把我的信件焚化在你的墳前,我希望這款款深情的呼喚,能穿越時空的阻隔傳到你的身邊,秀妹,你聽到了嗎?
…………
吳祿貞念完,淚水已經順著腮邊流淌,還有兩滴滴到了信紙上。他摸摸衣袋,想找火,一根火柴劃過磷片的聲音傳來,回頭一看,周維禎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站在他的身邊似乎很久了,因為他的腮幫上也有淚花。
就著他的火點燃了信紙,想必淚鹽助火,騰地一下燃燒起來,吳祿貞托著它,直到化為灰燼,再捏成粉末,撒到餘秀的墳頭,融合在黑土裏。然後他再回頭,看著周維禎驚奇地問:“你怎麼從琿春回來了?”
“你就這樣把我丟在這裏走了?門都沒有!”他氣鼓鼓地一屁股坐地下。
看這駕式,他棄官不做了?!吳祿貞好奇地問:“我罷官你又沒罷官,你就這樣撂挑子了?”
“我們早就義結生死,應該同進同退啊!”
吳祿貞真心實意地說:“何必連累……”
周維禎又一翻身坐起:“分明是我連累了你!那軍曹是我打死的,你為了獨自承擔責任,才把我發配到琿春去的是不是?”
“那你也是為我的人報仇啊!”
“你的人被日本人親手殺害,我們殺他一個作惡多端的軍曹算得了什麼?”周維禎依然氣憤地說,“當時我真想將那個什麼破總領事也一槍斃了的……”
“那可真要鬧出國際糾紛來——”
“難怪別人說,官越大膽越小啊,你也不想想,那麼好的女人,就那樣白白地死了,你對得起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