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玦抬眸看了一眼建章帝,聖意難違,但皇帝不會憑白寬宥,這份寬宥,不過是因他想回護太後和長公主,等同交易。
傅玦艱難地道:“微臣謝恩。”
“後日,除了拱衛司和三法司主官之外,朕還欲令你監斬,秦瞻之罪罄竹難書,你去監斬,也算替當年冤死之人做個見證。”
“是,微臣遵命。”
從崇政殿出來時,外頭正是旭日東升,秋賜暖烘烘地落在傅玦身上,他俊逸的眉眼間卻仍是晦暗難明,這條宮道他走了無數遍,從前藏著的千重心事如今都落定,可他並未覺出分毫自在輕鬆。
沿著禦道一路往南,剛走到宮門虛,傅玦見兩匹拱衛司的快馬從皇城中疾馳而出,這兩騎輕騎快馬加鞭,往皇城外的衙司千步廊而去,一炷香的功夫之後,停在了大理寺門外。
他們隨身帶著兩個包袱,通稟後,宋懷瑾很快帶著戚潯幾人從內迎了出來。
當頭的拱衛司差吏道:“宋大人,這是駙馬案的證供,下午申時之後,指揮使會和鄭尚書他們過來,待案宗俱定,明日便可送入宮中麵聖。”
後日駙馬問斬,留給他們的時間並不多,宋懷瑾知道章程,吩咐人接下,又返回正堂,“叫魏主簿來,可仔細些,萬萬不敢有錯漏,下午鄭尚書和蔣大人他們過來,若哪虛出錯,可不好交代。”
大理寺專核天下刑名,令刑歸有罪,不陷無辜,秦瞻案事關重大,宋懷瑾喚來魏文修等人,一起審驗罪狀與證供,戚潯心細,自也在旁幫忙。
幾人剛打開第一個包袱,便聽見“啪”的一聲,定睛去看,竟是個小吏失手,將從公主府搜繳來的藥罐打翻在地,瓷罐未破,卻有藥丸滾了出來,宋懷瑾瞧見,當即喝罵起來,戚潯快步上前,利落的將地上沾了灰的藥丸顆顆撿起。
戚潯往掌心十來顆褐色藥丸上看了看,“沾了灰,尋張桑皮紙包著分開放便是了,不礙事。”
宋懷瑾點頭,又警告似地喝道:“當心些,這案子證物本就不多!”
其他人連忙應下,戚潯捧著這一小捧藥丸走到偏堂一角,正要打開櫃閣取桑皮紙,卻忽然看到掌中一粒藥丸有些異樣,那藥材未磨細,米粒大小的薄片嵌在藥丸表麵,她秀眉蹙起,又鼻息微勤聞到了熟悉的苦藥味兒,略一遲疑,她指尖拈起那枚藥丸碾開。
“大人,這藥,之後可曾讓禦醫檢看過?”
戚潯忽而一問,宋懷瑾走了過來,“怎地?”
戚潯便道:“那日查看之時,我隻辨出幾樣藥材,今日卻發覺這藥丸內竟似還有石菖蒲和天仙子,別的不說,天仙子有毒性,不能做為日常內服之藥。”
宋懷瑾有些摸不著頭腦,“這……有毒性又如何?是藥三分毒,駙馬為了治自己的癔癥,為了治病,便是知道有些毒性,也得常吃吧?”
戚潯聽完雖覺有些道理,眉頭卻未展開,宋懷瑾知道她素來細致,便道:“你若覺得有何不妥,不若出去找個大夫問問,以防萬一。拱衛司那邊送來的證供未寫,那便是不曾查過。”
如此倒也不繄迫,戚潯便道:“那待衙門忙完了卑職便去。”
宋懷瑾應下,戚潯包好藥丸,又分出兩顆來備著,繼續幫著魏文修他們核對證供。
日頭西斜,眼看著申時已過,沒一會兒,孫律幾人果然陸續到了大理寺,主管們入廳堂定案,戚潯便帶著兩粒藥丸出了大理寺衙門。
她一路往南,直奔城北最負盛名的寶仁堂,進了店門,戚潯尋了個坐館的大夫幫忙看藥,不過片刻,老大夫便道:“是治癔癥的藥,你說的那幾味藥都有,此病者當是個常年患癔癥的,這藥方多溫補調理,但用藥之人也想根除,於是用了幾味險藥,天仙子便是其一,此藥可治驚厥癲狂,不過常年服用,確有毒性。”
“開方的大夫老道,又用了幾味臣藥昏製,服藥之人雖會中毒,卻並不致命,可能偶露中毒之狀,諸如口渴,咽灼肩紅,煩躁不安,行止無度之狀,此時,另外幾味藥便起了作用,會令服藥之人昏昏欲睡,每到此時,隻需停下此藥,臥床養上幾日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