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球娣隔三岔五要去光福鎮上,有時帶了曉紅一起去。她每次到了光福鎮,便去西街的濟春藥鋪。
濟春藥鋪的老板名字叫範濟春,是個老中醫。寄娘將水果、青菜等農作物賣給他,他便拿出錢來塞給寄娘。拿了錢,寄娘從不去點數,隻是說了聲:“錢算準了,少給,我不開心,多給,你吃虧。”此時範醫生道:“都是老主顧了,不會有差。”寄娘便把錢往口袋裏一塞,徑自走了。
日本鬼子為了封鎖在太湖地區的新四軍遊擊隊,在光福鎮西南麵的山區紮起了竹籬笆,要是誰去鑽籬笆進出,便會被巡邏的日本兵開槍打死。有個山裏的中年婦女帶著孩子想抄近路,鑽竹籬笆回家,母子倆活活地被日本兵開槍擊斃。所以,從潭西至光福鎮,中途得在西崦湖擺渡,兜虎山橋日本鬼子設的“檢問所”才能進鎮。
每次寄娘上街,都要給檢問所裏的一個女偽軍帶些山裏的“土特產”,譬如枇杷、杏子、楊梅等東西給她嚐鮮。這時候曉紅心裏想,這個女人替日本人辦事,壞胚子,寄娘怎麼給這種敗類送東西?但又不便直截了當地發問。
不久,曉紅終於明白了個中的道理。
有一天,寄娘與她一起去光福。範醫生給了她一樣東西,她把它放在懷裏,爾後在鎮上買了四五十斤菜餅返回。日本鬼子看到寄娘胸前鼓鼓的凸出,起了疑心,哇哇叫著要她脫衣檢查,一旁的曉紅急了,挺身而出,說:“別碰我娘,她已懷孕,正準備生個小弟弟……”嘴上這麼說,心裏想這下子完蛋了,急得不知所措。此時,檢問所的女偽軍出來了,日本鬼子於是嚷嚷著叫這位女偽軍檢查。寄娘不慌不忙對那女偽軍說:“大肚皮亦勿好裝出來,勿相信就剝我衣裳好了,‘公事公辦’!你也是混口飯吃,我勿會怪你半句。”寄娘一麵說,一麵走到她身邊。女偽軍倒勿好意思起來,笑笑說:“黃阿嫂,我們是自家人,勿會出你洋相。”說著,她隻是朝寄娘上下身摸了一下,向寄娘遞了個眼色,就和日本鬼子嘰哩咕嚕地說了兒句。日本兵端著槍向寄娘做手勢,又朝曉紅努了努嘴,意思是叫寄娘和曉紅上船。此時,曉紅急得心噗噗跳,心想是不是露了馬腳?如果到了船上逃也逃不脫。想不到日本鬼子以為女偽軍已經檢查,同意她與寄娘上船過去了。
曉紅與寄娘擺渡到南岸,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可兩人剛剛步行了兩裏多路到了司徒廟,背後一輛小汽車開來叭叭直叫,曉紅又急了起來,是不是日本鬼子發現了啥問題追了上來?如果拔腿而逃,肯定走不掉,而且會引起日本鬼子懷疑,必遭追殺。
汽車嘎吱一聲停在了寄娘和曉紅的身邊。那時候,一個馬臉翻譯出來看了看寄娘,問到玄墓山去的路。寄娘神情自若,指了指方向,汽車叭叭叫了兩聲,一陣風開走了。
曉紅捏了一把冷汗,虛驚一場。沒多久,有人至寄娘家取貨,寄娘給了他。好像沒發生過什麼事一樣。
此時,曉紅才明白,寄娘為什麼平時要“孝敬”這個女偽軍的原因。
有一次,曉紅與寄娘去光福鎮上買了一些油光紙和一打生發油,到了檢問所。檢問所上的翻譯問:“買紙頭幹什麼?”寄娘道:“春天來了,養蠶用的。”翻譯不吱聲了。翻譯走開了,那個女偽軍走了過來,看了看生發油,奇怪起來:“黃阿嫂,為啥買這麼許多生發油?”寄娘心想,準是引起了這個女偽軍的懷疑,所以說:“小姐,勿瞞你說,我是住在太湖邊上,網船上人捉了魚,總要給我嚐嚐,勿肯拿我銅鈿,我想買點生發油送給他們女眷。船上人捉魚要緊,勿大上街,也算是還一份人情啊!我難得上街,隻好多買幾瓶嘍。”女偽軍一聽,連連誇獎:“黃阿嫂待人真好,人緣不錯,下一次你上街,給我帶條鯖魚來嚐嚐?”寄娘一口應諾。
可這些紙和生發油拿回了家,不久又有人來取貨。
從水生那裏,曉紅才知道,這紙是新四軍遊擊隊寫信和學習的用品,而生發油是擦槍的槍油……一件件、一樁樁的事情,使曉紅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她覺得寄娘平凡而又偉大。想到自己正在跟著寄娘幹這麼一件光榮的事,感到十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