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2 / 2)

轎子抬到麗人宮宮牆裏,正待出去耳門,忽見一個年輕軍官在校場上操演禁兵,旗杆上掛著一串長長的大燈籠。那軍官生得方麵大耳,軀幹豐偉,相貌軒昂,騎著一匹棗紅馬,手執令旗,煞是威武。禁軍的方戟旗幡,隊列變換氣象崢蝶,光色奪目。

宋慈悄悄問一禁兵,“那位軍官莫不就是管將軍?”

禁兵點點頭,不耐煩地說:“管將軍與你何涉?如此打問,莫不是想兜售你葫蘆盛的藥。”

宋慈一笑置之,心中卻欽慕管格言之豐采非凡。

出了宮牆耳門,轎子竟如飛一般,宋慈隻覺涼風絲絲鑽入轎中。轎簾外漆黑一片,三兩熒火在路邊閃爍。這時他的頭腦開始冷靜下來,他細細思索起適才發生的這傳奇般驚心動魄的一幕一幕,心中驚疑不已。

“諸葛容的身份似乎並未戳穿,但應太監、易總管又為何對他一再盤問,他們那些看似雲裏霧裏,不著邊際的話,像旁敲側擊,更像是含蓄的警告。但他們又輕易地放過了他,並不點著珍珠項鏈的正題。莫非項鏈的被竊正與他倆或其中一個有關?不然三公主為何要瞞過他們,直接將大任降賜於我?

“但是,蘇繡《清明上河圖》雖說是價值連城,像應太監,易總管這樣的巨宦又未必會垂涎動心,更不敢為這蘇繡畫去冒殺頭甚而掉腦袋的危險。他們畢竟是皇家的奴才,當然不敢公開與三公主為難,但又難保這蘇繡畫失竊的背後沒有複雜錯綜陰謀。他們在宮中固然不敢奈何我,怕擔幹係,但等我出了麗人宮回到中州鎮,他們會不會籌劃加害於我呢?或是脅迫我吐出與三公主會麵的真相?”

宋慈後悔出門時沒有將他的雨龍劍帶在身邊。可轉念一想,倘使攜劍在身,說不定更會惹麻煩。再說一個大夫怎麼可攜劍入宮呢?在中州鎮佩著寶劍招搖過市也是唐突滑稽之事,必會遇著不測。

宋慈正胡思亂想,忽聽得一聲響,轎子落地。一個黑衣褲的轎夫探頭進來道:“先生,可以下轎了。前麵這條路筆直通中州鎮。”

宋慈下轎四望,隻見鬱鬱蒼蒼一片黑鬆林,月亮已鑽進了雲裏,身前身後山濤超落,樹葉亂響,心中感覺不妙。

“既是這裏中州鎮不遠,煩各位將我抬到鎮上的青鳥客店,銀子少不了你們。”宋慈隻覺身子沉重,忐忑不安。

“先生自重。小人們奉命行事,不敢造次。”說著一聲呼哨,六個轎夫抬起空轎如箭離弦一般去了。

宋慈站在山風中呆呆發愣,他想如果有人要謀害他,隻需這裏布下幾個弓弩手便行。他倘要逃避鬆林躲藏,必然被繩索絆倒活捉。生死進退,隻有天意了。想到此,索性慢吞吞摸進鬆林,找一處舒適的草菌歇歇腳。

忽然鬆林間見有一個黑影移動,接著又聽到樹枝折斷的聲音。宋慈倚在一株大黑鬆後仔細看覷動靜,那黑影愈泉愈大,待再定睛一看,卻原來是—匹老驢在悠悠然吃草。

宋慈朝老驢走去,迎麵又見一株虯鬆下靠著一對揭拐杖,葫蘆先生正左在鬆林邊一塊大青石上打盹,腳邊放著他的那個葫蘆。

宋慈又驚又喜,正待上前搭話,葫蘆先生張開了眼睛,“大夫,這夜間漆黑地來這樹林裏作甚?”

“我貪圖乘涼,一時忘情竟迷了道。”

“你的劍呢?”

“夜間乘月閑步,要劍何用?”

葫蘆先生哦了一聲,道:“老朽再為你引路吧。你追隨我的青驢後麵熳慢行來。”說著收起拐杖爬上了驢背。

宋慈喜出望外,心中一塊大石落地,與葫蘆先生這樣有人望的長者同行,歹徒恐怕不會貿然來犯。

兩人走了一陣,宋慈微微一笑道:“葫蘆先生,你我莫非緣法相投,這藥葫蘆將我們係作一處了。”

“大夫俗緣未盡,恐還有三災六難的磨煉呢。老朽無端撞著,也算是造化。小心前麵有人!”

話來落音,鬆林間閃出三個大漢攔住去路。為首的一個一手執利刃,另一手上前牽著青驢的韁繩,大聲喝道:“三條老驢慢行!”

宋慈怒起,剛待要上前廝鬥,忽覺身後一陣尖痛,一柄利劍已挑破他的衣袍,“休得妄動。”第四個歹徒不知哪裏竄出,竟伏在背後製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