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
四個歹徒押著宋慈和葫蘆先生岔入一條狹窄的山道,繞著鬆林邊沿,來到一幢荒廢的庫房。
宋慈和葫蘆先生被喝令坐在一條長凳上。宋慈怒目圓睜,苦於手中無寸刃。葫蘆先生垂頭坐著,兩支拐杖夾在雙腿間,神色木然地聽任歹徒們擺布布。
隻見為首的那個歹徒嘿嘿一笑,用手指試了試刀刃,開言道:“你兩個聽好了,頃刻之間你們便作這刀下之鬼。你我昔日無怨,今日無仇,皆為受人銀子,不敢不道命行事。明日到了陰間,千萬去閻王爺前告我們。”
宋慈思忖必死,浩歎連連,閉目引頸,不再言語。
那葫蘆先生卻開口問道:“隻不知你們幾個受何人指使,貪昧錢銀,害我性命。吐個名兒來聽了,死也眼闔,他日化冤魂也不纏你們幾個。”
那為首的叱道:“老賊奴,休得羅嗦!臨到死前還不自揣,問東問西,卻管人家姓氏作甚?隻記住明年今日是你們忌日便是”。
葫蘆先生淡淡一笑,“貧道和有一言相問,也好死得明白。不知諸位是與我有仇,還是專一對付這位夫夾?”
賊首喝道:“委屈你這條老驢陪殉了他,還不謝恩?”
葫蘆先生驚問:“後麵是誰來了?”
賊首愕然回頭,說時遲那時快,隻見葫蘆先生從腿間掣出一支拐杖一抖,突然射出一束寒光。原來那是一柄帶鞘的尖劍,劍鞘墜地,劍刃已刺入那賊首的喉嚨,賊首大叫一聲,仰麵跌倒。
宋慈猛醒過來,眼尖手快,向前賊首搶過手中的闊刀便舞向那三位歹徒。葫蘆先生已抖出了另一柄劍,雙劍如蛟龍出雲,青光抖擻。那三個歹徒早嚇得麵麵相覷,腿腳麻軟,特要回手,哪可抵擋?隻幾個回或便一一刺倒在地。
宋慈上前一腳踏了一個在血泊中掙紮的歹徒肚子,厲聲喝問,“快說!爾等究竟是哪個主兒派來?”
那歹徒翻了一下白眼,吐出一大口血,歪頭死了。再看那三個,早已沒了氣,不覺生憾,隻恨心粗魯莽,沒留下一個活口到軍寨對證。
宋慈看那葫蘆先生時,隻見他早已收了雙劍,仍是拄著一對拐杖坐在條凳上。趕忙上前作揖道:“不意見葫蘆先生有此絕招,好叫我開眼。今日之事,若不是先生,真可是做了屈死之鬼。”
葫蘆先生道:“你去庫房門外看看,還有什麼動靜。這裏究竟是何處,老朽可從來不曾到過。”
宋慈走出庫房,見慘淡的月光下,一片荒涼的河灘,沿河灘的碼頭邊有一排四、五間舊庫房,葫蘆先生的那匹青驢悠悠然正在最未一間庫房後麵吃草哩。富春江白波閃光,水聲浩蕩。遠處浮棧下閃動著一支桅燈,停泊了十來條小舢板。
宋慈發現最東一間庫房的門上還殘存褪了色的字樣:“上官記綢緞莊躉庫。”他猛地記憶起批,平安客店湯池裏遇到的那個上官大掌櫃上官坤。嬋娟不是說他在中州鎮有一處綢緞莊躉庫麼?
正遲凝時,葫蘆先生蹣跚地走了過來。宋慈道:“我們現在富春江的東端,這周圍並不曾見著有人,看來我們得將此事申告軍寨的溫校尉。”
“大夫主張的是,不過老朽又餓又累,想告辭了。這早晚還有見麵之時哩。倘軍寨要作證時,自會來找我的。”
宋慈隻好應允,說道:“我這裏還想去搜索一下適才那四個歹徒,倘有片語隻字的證物,豈不更好。先生去鎮上時勞煩叫醒鐵匠鋪的鐵匠,要他將我的坐騎牽來這裏,答應牽來時給他銀子。”
葫蘆先生答應,解了韁繩,爬上驢背,自去了。
宋慈回到庫房內仔細搜查了那四條橫屍的身,什麼都沒有搜出,顯然他們的雇主已作防備,不肯留下一絲證物。
宋慈坐了下來,細細思索。這陰謀必與三公主的蘇繡畫有幹係。他一從麗人宮出來,便在鬆林裏遇上這幫歹徒,聲言要壞他性命,險些還殃及葫蘆先生。
忽然,他想起了三公主所賜的那幅黃綾,忍不住撕拆了線腳,抽出細看。不看則已,一看不禁暗吃一驚。原來那幅黃綾並非三公主的密令,而是一道皇上的聖旨,四麵繡著蟠龍,首尾相咬,禦璽早已蓋好。旨文稱:欽命宋慈為巡閱欽差,依製建節,所過州縣,全權專擅軍務刑政,除弊宣恩,先斬後奏等語。
宋慈細讀一遍,心中大喜。再細看,唯“宋慈”二字及日期是新填之墨,且字跡絹秀,係出女子手筆。心猜這黃綾聖旨必是皇上預擬了特賜予三公主的,遇有緩急,填了人名日期,即可宣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