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暢行微笑允諾,催宋慈此刻急速離開軍寨。待那兩個錦衣來問時,隻推說不慎逃脫了,也沒可奈何。諒那錦衣也不敢發作,全不看管將軍臉麵。
宋慈要溫校尉給他找來一匹毛驢和兩根拐杖,他便裝扮作葫蘆先生模樣,正好遮了眾人眼目。溫暢行答應,吩咐牛兵曹備辦。
須臾,牛兵曹牽過一匹老驢來,又用兩根瘦竹杆算作拐杖交與宋慈。
宋慈辭謝,騎了驢子不緊不慢晃悠悠出了轅門,折向平安客店。一來那兩個錦衣到軍寨不見了他,以為開碼頭外逃,必不至於回來平安客店搜尋;二來他在客店後院馬廄的籬笆後發現一個舊棚房,十分隱蔽,正好棲息,捱到酉時前一刻,再攜了寶劍輕裝趕去河灘庫房。
宋慈騎驢一直繞到平安客店後的菜園子,將驢係在一株楊柳下,便翻身入牆,正好跳落在那棚房的邊上。一道破籬笆相隔,馬廄內寂無聲響。宋慈鑽過籬笆看了動靜,料然羌事,便去推開那棚房韻門,尋一個隱蔽的角落,移過一張舊木櫥遮隔定,蜷曲躺下。又順手牽過一隻破麻袋,貼身蓋了。
天時炎熱,棚房內黴臭難聞,宋慈胡亂睡了一覺,隻覺全身奇癢。翻身起來,卻見一堆螞蟻在告己的脖子上爬動。待細看原來那破麻袋上爬滿了螞蟻,又有幾尾青蠅嗡嗡咿咿不停。他拈起麻袋湊近鼻子一聞,似有腥臭味,且星星點點粘著石灰塵末,心中不由生疑。
宋慈正待要移開舊木櫥細檢看,卻見馬廄那邊透過來燈光,又聽得菜園子裏有挑菜的圃人走動。他生怕老驢有閃失,便趕緊走出硼房,爬過牆來,去菜園東隅的楊柳下解了韁繩,牽過老驢便走。
街市上的店鋪都上了燈,約莫酉時時分了,宋慈騎著老驢急急向河灘趕去。不一刻便看見富春江了,月亮被靛藍的晚雲遮住,星星點點的漁火在幽黑的水天之際閃爍,潮水擊拍,蝙蝠亂飛,景象荒涼可怖。
河灘上黑黝黝一排庫房靜無人聲。宋慈下了驢子,慢慢向尾裏第一幢庫房摸去。
忽然,一株古木後傳出一聲人語,“諸葛大夫來遲了,我們已等候多時,那牙僧尚來來哩。”
宋慈見一條大漢高高伏身在枝椏上,一手還提著一柄亮晃晃的三刃刀。帳房從樹幹後轉出,拱手道:“這鬼地方真令人毛骨悚然。”說著引宋慈進了庫房。
宋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怕齊恒山的魂靈會纏住你?”
帳房聲音發顫:“那日雖是我盤問的他,動手的卻是那幾個蠢貨,手沒輕重,竟送了他的命。還不甘休,又剖開他的肚子來尋寶物,鮮血滿地,五髒六腑都流淌了出來,好不怕人喲。”
宋慈道:“休提齊恒山了,且看那牙僧來了沒有。”
帳房看了看天,“酉時早交了尾,今番莫非又爽約了。那牙僧狡獪萬分,是個神出鬼沒,不露首尾的人物。
宋慈猛地拳擊桌子,“那牙僧不會來了!我們上他當了。”說著奔出庫外,打一呼哨,頓時四周圍來黑壓壓的軍健,為首的正是溫校尉。
上官坤的眾奴仆紛紛就擒。
宋慈將帳房捆縛了交與溫校尉,“這個人是殺害齊恒山的主凶,立卸押去軍營細審。姓霍的並未露麵,想來必定施了詭計,我們得趕快回去平安客店。”
宋慈騎上一匹高頭大馬,轉身向大路馳騁,溫暢行親率四名軍健騎馬攜械緊緊跟隨。
牛兵曹將拘捕的上官坤十來個惡奴,用一條長長的鐵索串鎖作一線,向軍寨返回。
宋慈忽回頭大聲道:“牛兵曹,莫忘了庫房後你的那匹老驢。”
樓旺盛坐在帳台上盤帳。齊恒山死後,他暫未雇人。他正將一鐵盒內的銅錢揣入袍袖中,忽見宋慈與四五騎禁軍直驅客店門首,慌忙下來帳台躬身應接。
“適才有客人來造訪上官掌櫃麼?”宋慈急問。
樓旺盛一味搖頭,噤若寒蟬,發不出一聲來。
宋慈迅即撲向西廳上官坤居息的首房。房門反閂了,房內沒有一絲聲響。宋慈上前敲了幾下房門,不見答應,便命軍健撞開。
兩名軍健發一聲喊,將門撞倒。房內箱翻櫃倒,雜亂一片,天頂板及四麵雕花牆都被撬破。宋慈忽見櫥鏡後一絲不掛倒身吊著上官坤,一塊血跡斑斑的方綢巾包裹了他的頭顱。溫暢行忍不住破口大罵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