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你在和我談條件？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的老師撫養你們長大也是抱著借助你們的力量滿足私欲之心，但我還是抱著希望，請求你們的幫助，我的生命可以給你們，但是請等待一段時間，請用你們的力量幫助我，結束之後，我就再也沒有生存在這世界上的必要。”
“你在和我談條件？我們不接受任何人類的談判。”維維安皺了皺眉。
“這不是談判，是請求，正因為人類渺小無力，才會這麼希望得到神靈的幫助，我想你既有一半人類的靈魂，一定能夠理解。”
維維安沉默不語，好象在思考什麼，胡利薩安靜的站在原地，他能感覺到身後躲著偷看的同伴，能感覺到他們的吃驚和恐懼。
他也能感覺到，他從未想過自己能麵對這麼可怕的東西，一口氣說出這麼多的話，並且直麵提出請求幫助的要求。
“你……想讓我們做什麼呢？滿足你的什麼願望？殺死仇人，還是統治世界？”維維安緩慢開口，語氣似乎沒有了一開始的咄咄逼人，胡利薩感到了希望。
“很遺憾，我沒有那樣無聊的願望，但這願望究竟是什麼，我現在還無法告訴你，等到船到達內海，你得到自己的武器，恢複成完全體，到時候我們再商量也不晚，但是我希望在到達內海之前，你不要在傷害我的同伴了。”
“可以，你的話聽起來很有趣，我的肉體已接近完全成熟，隨著內海的距離越來越近，精神的力量也愈加強大，應該不會再失控傷人，但是你同伴的安全並不等於你的安全，你必須做出一些犧牲，來表示你的真誠。”
“犧牲？”胡利薩狐疑的重複。
“是的，犧牲，你必須用自己的身體，來承受本該作用在你同伴身上的傷害。“維維安說著抬起手。
胡利薩看見一道光刃從她的手中飛出，他想躲避，卻毫無機會，光刃如同猙獰的野獸，在瞬息之間穿過他的身體，之後，一種強烈的刺痛從胸口蔓延開，讓他連意識都渙散。
“好了，我要走了，”冷血的凶手依然發出動聽的聲音，“雖然今天過的不太盡興，但是長久逗留在人間，保持清醒的意識，對我的精神損害相當大，在到達內海之前我不會再出現，這段時間裏，你們就抓緊時間過完自己僅剩的歲月吧。”
她說著輕聲笑起來，四周的光芒漸漸暗淡下去，最後終於恢複成黑夜原本深邃的顏色，隻有破碎的船帆告訴所有人，這一切並不是夢境。
胡利薩輕喘了一口氣，邁開腳步，喉頭卻湧上一股甜意，他發出痛苦的呻吟，跪倒在甲板上，鮮血從他的口中和胸前噴湧而出。
“船長！”身後傳來驚恐的聲音，他感覺自己被人影包圍，他想微笑，想說話，想安慰所有人，眼前卻漸漸模糊，最後終於陷入完全的黑暗。
恢複本性的維維安倚靠在柱子邊不斷喘息，驚恐的看著失去意識的胡利薩被帶進船艙，甲板上一片混亂，卻沒有人理睬她。
是的，不會有人理她，本性出現之前她是毫無地位的人質，承受著眾人疑惑而複雜的視線；而月圓之夜化身為殺戮天使之後，她已經成為了不祥的預兆，惡魔的象征。
如果不是胡利薩的阻止，她可能早已被人用無數種方式殺死。
即使是死去也比現在好，她已經無法忍受體內的惡魔。
甲板上隻剩下了她一個人，她顫巍巍的站起來，想再試一次，她走向船頭，望著底下洶湧的海水，跨出一步。
預料之中的事還是發生了，不知從哪裏飛來一道光，打在她的身上，巨大的衝擊力將她彈回甲板，摔倒在地上。
“不要想著求死，那對你毫無意義，隻是憑空增加痛苦。”腦海中有一個聲音在冷笑。
她絕望的搖頭，雙手捂住臉頰痛哭起來，還是這樣，沒有任何變化，她連死都不能。自從兒時突然失控殺死了自己的養父母，十多年來她一直在想方設法殺死自己，連帶殺死身體裏的惡魔，但每一次的努力都是白費，每一次都會發生意外，或者是神秘的外在力量，打亂她的計劃。
“你的靈魂的出現是一個意外，”腦海中的聲音又響起來，“因為被帶到人類世界，而產生你維維安的靈魂，我的另一半肉體也是一樣，你們是被選中的，或者說，被詛咒的，被上帝挑選為我肉體的人間承載者，隻要我一天沒有完全恢複，無法回到天堂，你們的詛咒就永遠不會消失，而你們也永遠不會死去，永遠為我所使用。”
“不要說了！”維維安痛苦的尖叫起來，“你這魔鬼！快從我的身體裏滾出去！滾！”
“魔鬼？可憐的孩子，你還不清楚嗎？我是被你們人類稱為天使的生物，拯救你們於水火之中，製造你們的世界，引導你們的智慧，安排你們的秩序，如果沒有我們，你們永遠隻是一片混沌。”
“如果無情殺死養育自己的親人，以破壞殺戮為樂就是天使的本性，那我寧可回歸混沌！”
“回歸何處不是你可以決定的，再忍耐一下，可憐的孩子，等到了內海，我就會離開你的身體，到時候，你就完全自由了。”
那聲音說著咯咯的笑起來：“完全的自由。”
維維安感到一陣驚恐，接下來無論她在如何的呼喚，那個聲音也沒有再次出現，仿佛消失了一般。
她絕望的倒在甲板上，視線的瞥到一片陰影。
她抬起頭來，看見安朵正麵無表情的站在自己的麵前。
“殺死我……救我……也救你們自己……”她伸手抓住女孩的衣角，輕輕的哀求。
安朵的眼中閃過一絲憐憫，卻立刻消失，她搖了搖頭，露出嫌惡的神色，甩開維維安的手，看著它重重落在地上，一腳踩了上去。
維維安發出痛苦的呻吟，卻不掙紮，任由自己的手被踩在腳下。
“你為什麼要出現？！為什麼要破壞我們的團體，傷害我們的同伴！？你不知道嗎？惡魔並不存在於你的身體裏，你本身就是惡魔！”
安朵發出憤怒的叫喊，清澈的眼淚順著眼角流下來。
“激動的孩子，我想你現在的行為被船長大人看到了，他會非常，非常的，失望。”身後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語調奇特，仿佛在朗誦抑揚的戲劇台詞，安朵的臉色卻突然變的恐懼，迅速收回腳，轉過身去。
“金醫生，請你當做沒有看見剛才發生的事。”她小聲說。
“如果你立刻回到船艙，或許還有這個可能，船長醒來的時候，總是希望所有的人都在他的身旁。”被稱作金的男子敞腿蹲在船沿上，雪白的長袍被海風吹動，他的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容，仿佛現在發生的事都和他無關。
“他醒過來了？”安朵發出欣喜的驚叫，轉身跑進船艙，甲板上頓時再次陷入寂靜。
維維安無力的倒在地上，被踩過的手依然放在原地，原本潔白的手背沾滿灰塵，變的紅腫，楚楚可憐，可是她卻仿佛全然不覺，兀自輕輕的抽泣著。
“當一個人無法對抗他的命運時，接受適應它會比較好，這是渺小人類無法逃脫的無奈與悲哀。”金從船沿跳下來，慢慢走到維維安的身邊，蹲下身子，小心的撫去她手上的灰塵，揉動紅腫的地方。
“為什麼是我……”維維安喃喃道。
“換做任何人都會這樣問，可惜這個問題沒有答案。”金說著拉起少女的手，把她攙扶起來。
“離到達內海的時間不多了，您應該好好休息。”他禮貌的說，卻並不熱情。
維維安茫然的點點頭，抽回自己的手，搖搖晃晃的走進船艙，回到自己的房間，反鎖上門。
金望著她消失的背影，搖頭歎息。
“真正的解脫究竟是什麼呢？完全自由，還是……死亡……？”
這時風浪再次大起來，船變的搖晃，在迅捷的速度中穿越北海，繼續前往目的地——神眷之地內海。
科林靠在船頭發呆，腦袋裏全是鮮豔的紅色，紅色，那紅色忽而變成一個窈窕的女子，忽而又化做無數燦爛的紅寶石，最後，還是變成美麗的催眠師珊瑚小姐。
毫無疑問他是愛她的，過去和現在都是，可是他卻沒有勇氣回去，他不知道該怎麼做，不知道該如何回去。
在成為水手之前，他是一個盜賊，流浪於南海海域，過著饑飽不均的生活，為了鍛煉自己的技能，他前往蜜紅之島，向當時最神秘也是最優秀的紅色珊瑚求助，認她為老師。
能力與年齡從來就沒有絕對的關係，年輕美貌的珊瑚擁有許多人一輩子都學不會的能力和智慧，求學的日子盡管充實，科林還是不可避免的產生了越來越強的自卑感。
他知道自己花上一生，也不可能及上這個女人，更不用說超過她。
於是他逃避了，即使對珊瑚充滿眷戀也隻能默默離去，在一次與珊瑚的合作行動中，他故意失手，被警察逮捕，入獄三年。審判席上他知道珊瑚就站在角落，卻連看她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三年時間一晃而過，他不再偷盜，選擇成為一名水手，唯一讓他不明白的是，俗語都說長痛不如短痛，為什麼自己的心，卻始終有一個地方破著小小的傷口？
“你怎麼還不睡？”身後傳來凱伊的聲音，科林回過頭去。
“你自己不是也一樣？”他笑道。
“我突然醒過來，卻又睡不著了。”凱伊緊了緊外套，走到船沿，深吸了一口氣。
“晚上的空氣真新鮮。”他愉悅的說。
“經濟落後的北海卻有著其他地方所沒有的天然環境，上帝是公平的。”科林說著歎了口氣，“要是上帝能和我對話就更好了。”
“為什麼這麼說？”
“我想他應該能知道所有人的想法吧。”
“你想了解誰？”
“了解某個人，明明自己是那麼強大，強大到我無法站在她的身邊，隻能選擇離開，可是她又生氣發怒，難道她真的喜歡拖自己後腿的人？”
凱伊立刻明白他說的是誰，忍不住笑起來。
“我想那個人並不是因為喜歡你拖他後腿，而是因為那個人是‘你’吧？”
“我？”
“我也是一個很愚笨的人，腦袋也笨，手腳也笨，在家裏的時候隻會吃，所有的事情都由姐姐來做，但即使這樣，每次我提出要出門修行的時候，總被她一頓痛罵。”
“為什麼呢？修行之後你不是能幫她做更多的事？”
“是的，但是隻有我這麼想，姐姐並不需要我很能幹，或者很聰明，她隻希望我能安全的留在她身邊，每天都能看見我，這就夠了。”
“真難理解。”
“我也過了很久才能理解，但是終於想通了。一個人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永遠和喜歡的人在一起，而不是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對方胡亂犧牲自己，頭腦發熱的修行，如果最終受到傷害的話，隻能讓對方悲傷，所以，我能做的就是不讓姐姐生氣，讓她的臉上永遠帶著微笑。”
“但你們是親人，不能一概而論吧？”
“我想所有人都是一樣的，愛一個人的感覺並不被血緣或者非血緣束縛。”
科林點了點頭：“我似乎能明白了，那個人隻是希望我能永遠留在她的身邊，而不是努力再努力，成為不會拖後腿的，單純的幫手。“
“應該就是這樣，”凱伊說著笑起來，“說來也怪，自從反複夢見過去的事情之後，我心裏的焦急和憎恨似乎沒有以前那麼強烈了，過去姐姐為我付出了這麼多，我卻無以回報，如今她被綁架，一定期待著我的出現，我能有一個回報她的機會，說不定是上天的安排，是一件幸福的事呢。”
“我真高興你這麼想，每天見你愁眉苦臉，我們也很擔心。”
“我不會再悲傷了，我們已經到了北海，我能感覺到自己正在接近胡利薩的船，很快就能和姐姐再次見麵，這次，我一定會把握機會，把她救回來！”
科林真誠的點了點頭，視線卻突然被遠處吸引過去。
“那是什麼？”他奇怪的問，凱伊尋聲望去，隻見黑暗的海麵盡頭，有一團溫暖的橘色火焰，漂浮在水上。
“是有船隻遇難起火？”凱伊緊張的問，科林卻搖搖頭。
“不可能，船隻起火範圍不會這麼小，並且我們也沒有看見求救信號啊。”
“那是怎麼回事？”
“這更像人為的火焰，可能是誰在舉辦篝火晚會，可是這麼冷的天……”
兩人做出各種猜測，但是誰也想不到，這團火焰，正指引著胡利薩所在的方向。
因為有珊瑚小姐指點最佳路線，盡管出發的時間並不長，羅威爾一行卻已經接近北海邊緣，即將進入傳說中的內海海域。
“既然傳說中內海存在於海麵之下，我們又該怎麼進入呢？北海的氣溫這麼低，玩潛水一定會出人命的！”科林看著底下漂浮著碎冰的海水，擔心道。
“既然是傳說中的地方，自然不需要你潛水，我們有開啟天堂之門的鑰匙。”羅威爾說著微微一笑，視線投向凱伊。
少年紅了臉，低下頭去：“是不是真能到達那裏還不一定呢，你們可別抱著太大的期望。”
“不要自卑。”羅威爾拍了拍他的肩膀。
“自卑自卑。”小人魚法蓮也在身邊叫喚，因為受不了寒冷，她已經被裹成球狀，連站立的時候都是搖搖晃晃。
凱伊笑了笑，摸摸法蓮的小腦袋，這時船卻一陣搖晃，他差點摔倒。
羅威爾衝到舵前穩住船，同時觀察羅盤的指向。
“到了。”他的表情瞬間變的嚴肅，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傳說中包圍著內海海域的是天然暴風帶，隻有擁有神靈保護的人才能順利通過。
一陣大風過後，豆大的雨點攜帶著呼嘯的狂風卷過甲板，好象要把一切都摧毀，凱伊連進入船艙的力氣都沒有，隻能抱著法蓮，用繩索將自己捆綁在最近的柱子上，防止自己不被風吹走，羅威爾大聲呼喊著科林把船帆全都放下，失去方向指引的小船如同一片枯葉，被海浪高高舉起，又狠很打下。
即使完全適應航行的凱伊，也有種意識被拋離的痛苦感覺，他緊緊閉上眼睛，忍耐著，等待著這痛苦的感覺趕快過去。
而就在他閉上眼睛的時候，他胸前的吊墜突然發亮，發出幽幽的藍光，漸漸化為一個光圈，將凱伊包圍，小人魚詫異的抬起頭來，注視著這個奇怪的東西。
光圈慢慢擴散開，直到包圍整艘船，光圈所涉及的範圍內不受任何風雨的影響，瞬時平靜下來，如同一個安全的屏障。
羅威爾和科林愣愣的看著眼前奇特的畫麵，周圍依然是狂風暴雨，而船上卻是一片風平浪靜，藍色屏障之內就好象是另外一個世界，一個被內海吸引的世界，正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牽引，漸漸下沉，沉進海底，前往內海的中央。
凱伊睜開眼睛，瞬時也變的驚訝，船已經被藍色的光圈完全包裹住，緩慢下沉，光圈保護著船，沉入水底，海水迅速將船吞噬，水麵沿著光圈的邊緣上升，最後終於完全被水吞沒，船就好象一個透明的玻璃球，在水下泛著幽藍的反光，凱伊驚訝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他低下頭去，看見自己胸前的吊墜正發出柔和的藍光，平靜，柔和，令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