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西峽女王
僅僅是數月不見，萊斯迪亞就像是換了一個人，舉手投足變的高貴而陌生，站在人群中的羅威爾和科林，居然不好意思上前去叫她。
倒是萊斯迪亞自己，依然保持著過去過人的敏銳眼神，一下就在無數陌生人中發現了這兩個熟悉的麵孔，剛才還溫和的笑容瞬時變的驚喜，終於露出在海盜團時的模樣。
“我昨天剛剛接受了女王的加冕典禮，現在是真正的西峽女王了。”寬敞的皇家宴會廳裏回響著萊斯迪亞的聲音，掩飾不住興奮的心情。
她換上了簡便的服裝，抱腿坐在長桌的盡頭，天真的語氣和表情，就好象在說自己拾到了倆兩個金幣那樣簡單。
“祝賀你，或許我應該行個禮。”羅威爾玩笑道，萊斯迪亞咯咯的笑了起來。
一旁的科林可就沒這麼隨意了，他最不習慣這樣華麗的場合，眼前是擺著燭台的長餐桌，頭頂上是刻滿浮雕的複古式天花板，直讓他難受的全身發癢，恨不的立刻逃出去。
“對了，”萊斯迪亞突然發現了奇怪的地方，“為什麼隻有你們兩個人來？凱伊呢？還有我的小人魚到哪裏去了？你們把她扔掉了？！不是還給那群人魚妖怪了吧？”
羅威爾和科林對看了一眼，不知說什麼才好，羅威爾思忖著開了口。
“其實，這就是我們到這裏來的目的。”
“萊斯迪亞，不要靠在牆上，站直，不要駝背，裙擺要放平。”席倫一邊打開皇家藏書室的大門，一邊不斷的做出各種指示，萊斯迪亞不停的向他做鬼臉。
“要是這裏的書不能解答他們的疑惑，我就不做女王了！和他們一起去找我的小人魚！”
席倫搖頭歎息，推開門，迎麵撲來一陣書本的陳舊氣息。
“謝謝你願意幫助我們。”羅威爾禮貌的道謝，席倫擺了擺手。
“這麼點小事何必感謝，我一直想找一個機會答謝你們對萊斯迪亞的照顧，如果你們有任何需要，西峽皇室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滿足。”
“滿足我吧，讓我和他們一起走！”萊斯迪亞拉著哥哥的袖子。
“別鬧，”席倫把她推開，“鄰國使節今天將會來拜訪，我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你負責接待他們。”
萊斯迪亞發出失望的聲音，悻悻的走了。
經過羅威爾身邊的時候，她突然狡猾的一笑。
“我總感覺他們什麼事都沒有，也在某個地方焦急的尋找你們，所以，我一點也不擔心。”
“其實我也是這樣想，”羅威爾俯身行禮，“或許你們的藏書室，能夠為我們指點一個明確的方向。”
“如果不能指點，我為了表示歉意，一定和你們一起走！”
“萊斯迪亞！”席倫出聲嗬斥，年輕的女王終於蹦跳著消失在走廊盡頭。
“你真辛苦。”科林無奈搖頭，從以前開始萊斯迪亞就是個令人頭疼的家夥，如今似乎還變本加厲。
“我早已經習慣了，活潑有活潑的好處。”席倫微笑，因為恢複了正常的生活，他原本變白的頭發已經漸漸恢複了健康的黑色。
“如果西峽帝國不是以女性為第一繼承人，現在成為統治者的應該是你吧？”
“未必，或許我同樣會輔佐她，她有足夠的精力和活力，至於我，”席倫說著走進藏書室，手指撫過一排藏書，“我最喜歡的，還是這種地方。”
羅威爾跟著走進去，環視著這個傳說中世界上最完備的藏書室，圓形的空間內，四壁擺滿書架，足有好幾人高，向深處望去，相同的房間居然沒有盡頭。
“你們想知道什麼？戰爭，還是神話？”席倫轉身，穩穩的坐在木梯上，隻有這時，他看起來才真像一位貴族，一位書本世界裏的皇帝。
“我們想知道關於傳說時代所有的故事。”羅威爾望著眼前密密麻麻的書本。
席倫皺眉：“那很困難，傳說時代從上帝創世到天界聖戰，你們想知道哪一部分？”
“關於聖戰之後，落入人間的天使。”羅威爾平靜的回答，席倫臉色微變。
“我並不是要尋找他們，隻是他們的故事或許和我的同伴有密切的關係。”
“千百年來無數冒險家和統治者千方百計的想尋找那些落入人間的天使，”聽了羅威爾的話，席倫的表情稍稍放鬆，緩慢的訴說起來，“根據史書記載，在聖戰之中，被惡魔打傷，掉落人間的天使至少有十二位，他們都是上帝的武器，任何一名都有毀滅世界的力量，他們以人類的外形沉睡於最安全的地方，那裏被人類稱做永眠之地，在傷勢痊愈之後，他們會自動蘇醒，重新回到天堂。”
“永眠之地在什麼地方？”
“關於它的確切地點沒有人知道，但是我聽說許多人利用各種方法，最終還是得知了它的所在，去那裏尋找天使，並且不乏成功之人。隻是，天使終究不是我們人類可以操縱的生物，大多企圖利用天使之力的人類，最後都死於非命或者就此失蹤，完全成功的人到現在似乎還沒有。”
“也就是說，天使是一種十分危險的生物？”
“是的，天使是人類世界秩序的維持者，是高於人類的生命，呼喚他們，利用他們都是破壞了秩序的平衡，會受到上帝的責罰。”
“那麼惡魔呢？”科林插嘴問，“既然有掉落人間的天使，那也應該有惡魔。”
席倫笑了笑：“當然有惡魔，根據我的猜測，惡魔的數量或許比天使更多，但因為他們是惡的象征，人類並沒有記載他們。說到這裏，你們或許不知道，天使和惡魔是互相憎恨卻又互相吸引的生命，雖然沒有確實的證據，但凡是能找到天使的，似乎都是惡魔的轉生。”
科林倒抽了一口冷氣，突然有一種猜測，羅威爾或許也想到了，但是兩人都沒有說出口。
“我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沉默了幾秒鍾，羅威爾再次開口，“天使是雙生體嗎？”
“能不能請描述的更具體一些。”
“也就是說，是否存在一名天使在人間分裂成兩個的事情。”
“當然有，”席倫點點頭，“而且很多，因為人類世界的環境無法適合天使的生長，而他們所受的傷也非常嚴重，因此有許多天使分裂成兩個甚至多個人類肉體，用這種方式減少身體所承受的壓力，並且能加速痊愈。”
至此，羅威爾已經基本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你們的同伴就是雙生體之一嗎？”席倫敏銳的發現了問題的焦點。
“許多線索都如此證明，但是我依舊不能肯定。”
“如果事情確實如此，那你們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這話怎麼說？”
“凡是分裂的天使，在肉體和精神分裂的同時，性格也會分裂，很可能會分裂成極善與極惡，天使與人類一樣有著兩麵的性格，分裂之後，他們的性格特征將會變的純粹，如果遇到雙生體極惡的一麵，這將是可怕的災難。”
羅威爾神經質般的咳嗽了一下，他相信凱伊絕不是那極惡的一麵。
那麼，這極惡的一麵就是……？
席倫抽出一本厚重的書，翻到某一頁：“很遺憾當日天色太暗，我沒有能看清你們所有人的容貌，天使最完備的圖鑒就在這裏，他們的容貌不受轉生所影響，或許在其中能找到你們的同伴。”
羅威爾低下頭，視線迅速被吸引，那是一片鮮豔的紅色，沾染了潔白的戰袍。
“我已經全明白了……謝謝你的幫助。”他低聲的說，望著圖鑒中熟悉的麵容。
“那是戰鬥天使，上帝最冷血的武器，如果遇到極惡的那一半，你們一定要離的越遠越好，他的力量遠非人類可以理解，他所到達的地方，就隻有破壞與殺戮。”
這是在與席倫告別之前，他所說的最後一句話，一句很認真，卻毫不誇張的警告，羅威爾點頭道謝，與萊斯迪亞到別之後，和科林一起離開了西峽群島。
他的猜測沒有錯，凱伊與維維安的事，是他所無法阻止，甚至是無法幹涉的，他所能做的，隻是弄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現在我們去哪裏？”科林揚起帆，出聲詢問，“去東海嗎？”
“是的，去東海，”羅威爾點點頭，又搖頭，“不過，我們不去外海，先到凱伊的故鄉去。”
“去哪裏幹什麼？”
“你忘記了嗎？凱伊和維維安的父親，就是我和胡利薩的老師。”
“你想去探望？他們早就不在了，我以為你已經忘記了。”
“我怎麼會忘記，那裏是一切的起點，如果沒有當年他們將落入人間，沉睡於永眠之地的戰鬥天使喚醒，沒有告訴我們天使的傳說，一切就都不會發生，胡利薩不會去追尋這些傳說，而今天我們也不會站在這裏。”
“你在抱怨嗎？但是未來是無法預測的。”科林歎息。
“未來的確無法預測，但是我沒有抱怨，”羅威爾搖頭，“我隻是想知道，當年他們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目的，才將戰鬥天使喚醒，他們不是為力量而動心的人。”
“這個問題恐怕隻有死人能回答了。”科林小聲嘀咕，改變航向，離開西峽群島，向東海駛去。
一切，將再次回到那個起點。
被稱做東海之珠的托利島依舊是那麼的繁榮，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熱鬧的港口，喧嘩的街道，兩邊的市場擺滿了各種新鮮蔬菜水果，還有魚肉，每個人看起來都是那麼的快樂。
羅威爾憑記憶找到凱伊的家，那是一間坐落在偏僻街道的小木屋。
他敲了敲門，因為風吹日曬而脫落的鎖卻自動掉了下來，門緩緩的開了一道縫，迎麵撲來一陣發黴的氣味。
兩人走進房間，房間裏暗暗的，雖然已經是一片蒙塵，四處卻非常整潔，連窗簾都被細心的拉上。
凱伊和維維安都是這麼細心的孩子。
“老頭子年輕時候是多麼的風光，連海軍聯盟見他都要繞道走，沒想到晚年卻縮在這麼破爛的地方。”科林感慨的說，老頭子，就是凱伊的父親，羅威爾與胡利薩的老師，每一名海盜都曾經如此尊敬的稱呼他。
羅威爾卻笑起來：“你不理解他的想法，漂泊一生，看盡了人世，他隻想要一個安定的港灣，來結束自己的人生。”
“好好，我不懂你們這些家夥的想法，你們自己滿意就好。”科林沒好氣的說，羅威爾卻從他的眼中看到一絲羨慕。
他沒有揭穿。
“不過，”科林放緩了語氣，“如果是你的話，在這種地方過日子倒是不錯，種種地，養養魚，掠奪的生活一點也不適合你。”
“怎麼說？”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嗎？”
“當然記得，在西海聯合軍隊監獄。”
“當時我以為你大約是偷了哪家店的麵包才被抓進來的。”
“沒想到卻是偷了進貢給西峽皇室的貢品，”羅威爾說著笑了起來，“你不說我還忘了，哪天再路過西峽群島的時候，應該和萊斯迪亞打個招呼。”
科林也笑了，無奈的搖了搖頭。
“有時一個人想走的道路，不能由自己決定。”羅威爾輕輕的說。
“就像未來無法預測。”科林點了點頭。
兩人在房間裏搜索有價值的東西，卻一無所獲，隻有被擺放的整整齊齊的東西，好象在暗示主人隨時都會回來。
但是，他們真的還會回來嗎？
羅威爾走進地下室，一打開門，漫天的灰塵迎麵撲來，嗆的他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朦朧的塵土中，科林眼尖的發現顯眼的地方扔著一捆筆記本。
他走過去，解開繩子，拿起一本翻了幾下。
“我認識這字，是老頭子的。”他驚訝的說。
“是日記。”羅威爾望著一段段正文前工整的數字，“按照上麵寫的日期，應該是他退隱之後的事情。”
他低頭看著那些陳舊的薄本，它們被放在地下室最顯眼的地方。
這是無意的偶然，還是故意這樣放置，希望有一天兩個孩子能看見這珍貴的禮物，看見自己珍貴的過去？
不論答案如何，可以確認的是，凱伊和維維安，都沒有發現過這些日記。
羅威爾翻開最上麵的一本，細細讀起來，因為年代久遠，有些字跡已經辨認不清。
但仍然是天使在人間蘇醒成長的珍貴回憶。
“7月4日，這是我最後一次出海，這次的任務結束以後，我將徹底告別海盜的生活。一個人的命運無法改變，但是我已經累了，也老了，我決定在僅剩的日子裏好好陪伴我最愛的蘿絲瑪麗，做一個平凡的人，我一輩子都在海上漂浮，燒殺掠奪，現在，該是回歸港灣的時候了。
在回程的一路上，我把所有的部下帶回他們的故鄉，和他們告別，最後，我帶著同為東海人的幾位同伴，從西海跨越，打算回家，但是沒有想到在行駛到海麵中心的時候，我們遇到了海嘯。”
“那是全世界的中心，世界上最平靜的地方，它的海底仿佛沉睡著神靈，從未有過任何的氣候變化，在遇到海嘯的那一瞬間，我甚至在想，是不是死神看見了我滿手的鮮血，在呼喚我的回歸？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讓我吃驚。”
“7月5日，海嘯很快就過去了，船卻迷了路，我們漂浮到一座陌生的小島上，我曾經十幾次經過這片海域，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島。為了尋找補給，也為了補償因為我而讓大家迷路的失誤，我一個人上了島。”
“那座島的確是一個無人島，擁有豐富的天然資源，我感覺不到危險，漸漸放下心，指揮大家補足貨物，自己則進入更深的地方。然後，我發現了一個讓人吃驚的東西，確切的說，是兩個，這個島嶼被天然叢林包圍，而就在島嶼的中央，有一片廣闊的空地，在空地的中間，我看見一塊藍色的水晶，就在那美麗的水晶裏，沉睡著兩個嬰兒。”
“一開始我還以為我看錯了，在這荒蕪人煙的地方怎麼會有孩子？於是我走上前去，碰了那快水晶，確認不是自己的幻覺，那一瞬間，水晶突然發出灼熱的溫度，兩個嬰兒握在一起的手中，散發出耀眼的光芒，我開始明白，自己是遇到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生命。”
“我本來想立刻離開，幹涉異世界生物的後果是不可預料的，但那兩個孩子實在是太可愛了，一直在向我微笑，我和蘿絲瑪麗沒有孩子，一生都感到非常的遺憾，於是我再試了一次，撫摩那快水晶，這次，它居然沒有再攻擊我。更奇怪的是，這藍色的屏障漸漸的消失了，兩個孩子發出可愛的聲音，向我伸出手來，他們原本握在一起的手中，有一顆藍色的寶石。後來，我把它加工成吊墜，送給了其中看起來年紀較大的女孩。”
“這是不該幹涉的異物，還是上天給我的恩賜？我不知道，但是如鬼使神差一般，離開島嶼的時候，我的懷裏已經抱著那兩個孩子了。”
“7月7日，我把孩子帶回了托利島，蘿絲瑪麗也非常喜歡他們，她一向不畏懼任何事物，將孩子們當作了自己親生的，取名為維維安和凱伊，我們年紀都已經大了，有了這兩個孩子，似乎突然又有了人生的目標。凱伊活潑可愛，但是愛哭；維維安嫻雅乖巧，隻是少了些孩童的天真。我去閱讀了各種傳說，企圖弄清楚他們的身世，最後唯一可信的結論就是，他們是傳說中落入人間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