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翻譯權威伍光建
譯書由來已久,如《周禮?象胥疏》:“北方有譯者,譯即易,謂換易言語使相解也。”又《隨書?經籍誌》:“漢桓帝時,安息國沙門安靜,齎經至洛,翻譯最為通解。”清同治六年,李鴻章奏設翻譯館,時江南製造局初設於上海,以製造槍炮,須明西學,乃附設翻譯館。同治九年,廣方言館移並,譯書百餘種,為從事新學的知識大寶庫。其時尚有金粟齋譯書處,乃蒯禮卿所創辦,汪允中、包天笑、方漱六主持其事。地點在滬市南京路,以太囂雜,遷白克路登賢裏,獲得葉揆初叔父葉浩吾的日文譯稿及嚴複所譯的《天演論》、《原富》、《穆勒名學》等,即開始發刊。浩吾的書是直譯的,不甚受人歡迎,嚴複的書,遵循信、達、雅三字要訣,頗引起一般新學者所重視。此後商務印書館亦設編譯所,規模比較大,嚴複的書,由商務印書館彙印為《嚴譯名著叢刊》,風行一時。和嚴複相競爽,銷數更在嚴複以上的,為林琴南所譯的歐美小說,如《茶花女遺事》、《吟邊燕語》、《塊肉餘生述》、《十字軍英雄記》、《拊掌錄》等,林琴南不諳外文,魏易、王曉齋等口述,而林氏以文言譯之,往往出於意譯,有時雋永超過原文,所以胡適之稱讚他:“古文的應用,自司馬遷以來,從沒有這樣大的成績。”商務印書館彙刊《林譯小說》,配著木箱供應,影響很大。
在民國初年,一度譯文不為讀者所喜愛,於是外文而華化,如包天笑的《梅花落》、《馨兒就學記》,便是一個例子。一度譯文暢行,又複華文而外化,朱鴛雛的《癡鳳血》,便是一個例子。大凡文字一經翻譯,什九失真,當時我友俞天憤,他戲把一篇華文,請甲翻為英文,再把這篇英文,請乙翻成華文,又請丙把這篇華文翻為英文,又請丁把這篇英文翻為華文,這篇文章,麵目全非,不知所雲了。
我國的翻譯家很多,如馬君武、蘇曼殊、周建人、周啟明、劉半農、周瘦鵑、程小青、傅東華、傅雷、李青崖、鄭振鐸、施蟄存、戴望舒、陳望道、豐子愷、謝冰心、耿濟之、柳無忌、孫大雨、黎烈文、趙元任、趙景深、徐誌摩、徐仲年、裘柱常、孫工、秦瘦鷗、焦菊隱、鄒韜奮等,那是指不勝屈的,然以代表性來談,還得推崇嚴複和林琴南、伍光建鼎足而三了。
伍昭,廣東新會縣人,一八六八年(即同治戊辰)生。名光建,一名於晉,幼年就讀新會麥園村鄉塾,明於思辨,穎悟冠群,而誌趣不凡,年十五,考入天津水師學堂,習數理,每試輒列第一名。這時侯官嚴複適任水師學堂總教習,他在該校凡二十年,弟子雖多煊赫,引為最得意的,便是伍昭。昭肄業五年,以最優等畢業,奉派赴英國。入格林威治海軍學校,受教於萊伯特、皮雨遜諸名宿,深究物理數學,又習英國文學五年,仍以第一名畢業。歸國後,執教其母校天津水師學堂,這時嚴複升任總辦。倚重昭如左右手。甲午中日戰爭,伍激於義憤,慷慨請纓,以雙目近視,未被調遣。戰事結束,他隨滁縣呂增祥(秋樵)東渡日本,襄理洋務。增祥久居合肥李鴻章幕,學問行誼,性情識度,見稱於當世,詩文書法,尤為藝林所重。嚴複晚年與友書,謂:“平生師友,令人低首下心而無間言者,呂君止而已(君止為增祥別字)。”伍自識增祥,乃兼治文哲之學,博覽中西典籍,見聞益複宏廣。庚子之役,他由津沽避居上海,與錢塘汪穰卿同為《中外日報》撰稿,並設計插畫、評論,麵目為之一新。常州盛杏蓀創辦上海南洋公學(即交通大學前身),延聘伍氏為提調,他對學生寬嚴並濟,諸生翕然從之。時學校甫興,絕少適當課本,他抽暇自編力學、水學、氣學、磁學、聲學、動電學、靜電學、熱學、光學等九種,精審顯豁,圖解習題,尤為贍富,商務印書館為之付印,學部大臣審定,列為中學教科書。商務之張菊生、夏粹芳,明察潮流,複以伍氏博學,請編《英文課本》,成六卷,從字母拚音以迄英語名著精選,淺深相接,期以六年培成英語人才,及書出版,各校紛紛采用,凡清季光宣以至民國初元,國人之習物理英語的,無不讀伍氏之書。當時之談西學的,無不知伍氏其人。
伍氏一度從政,清季,群僚紛言立憲。光緒丙午,設考察政治館,派端午橋、戴鴻慈等五大臣,出洋考察憲政,伍氏任一等參讚,諸大臣倚賴實多。所至歐美各國,每值演說,都請伍氏任之,他義正理充,吐屬溫雅,聽者為之驚服。歸國後,聲譽益隆,端午橋、張安圃、岑西林等,先後開府兩江、兩廣,均延伍氏主持洋務、外交,折衝樽俎,備著功績。英艦曾借細故,直駛廣州沙麵,卸炮衣相脅,伍氏不為懾懼,卒以理服敵方。己酉,清廷賜文科進士出身,嚴複與伍氏師生同與其列,一時傳為佳話。時初設海軍處,伍氏以海軍耆宿,出任顧問,兼一等參謀官。庚戌,擴為海軍部,伍氏任軍法司、軍樞司、軍學司司長,公暇,仍不忘一般教育文化。辛亥春,與蔡元培、張菊生等,創立中國教育會,被推為副會長。鼎革後,他以南方氣候陰濕,有失體健,遷地為良,居住北京。曆任黎元洪、馮國璋兩總統顧問,又財政部顧問、財政部參事、鹽務署參事、鹽務稽核所英文股股長,時方革新鹽政,稽核所總辦蕭山張岱杉與會辦英人丁恩,商訂章則,請伍氏起草。他瞻顧周詳,行文條達,保持國家權益很多。任股長十年,以老乞休。後北伐軍興,他南下,任行政院顧問、外交部條約委員會委員。此後卜居上海,較多閑暇,因得重事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