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3 藝壇掌故一束(1 / 2)

第二章 3 藝壇掌故一束

蒲作英脫齒致命。《海上墨林》載著蒲作英的事跡,如雲:“蒲華,字作英,秀水人。善畫,心醉坡公。花卉在青藤白陽間。精草書,自謂效呂洞賓白玉蟾筆,奔放如天馬行空,時罕其匹。妻早卒,無子女,住滬數十年,鬻書畫以自給。賃屋滬北,所居曰九琴十硯齋,左右四鄰,脂魅花妖,喧笑午夜,此翁獨居中樓,長日臨池,怡然樂也。生平諱老,不蓄須,詢其年,輒雲六十餘,其同鄉楊伯潤年愈七十,常言總角就傅時,已聞蒲君名,與同人結鴛湖詩社,意興甚豪,以年歲之比例推之,則蒲君之年當在九旬左右雲。宣統三年,無疾坐化。”然我曾聽孫老漱石談,蒲作英曾請西人鑲金齒,某晚醉臥,金齒忽脫落,塞喉間而死。

王一亭風雅回單。王一亭生前愛好花木,晚年,他營菟裘於滬南喬家浜,顏曰梓園,羅致奇葩異草,蓊然可喜。有一次,真如黃嶽淵獲著名貴菊種,細蕊紛披,垂垂盈尺,錫名曰十丈珠簾,嶽淵遣工役貽送一盆於王一亭,恐工役之有誤,便囑攜帶回單簿一本,送到須對方鈐一印以為憑證。時一亭適燕居在家,命來人在外稍候,便伸紙拈毫,對花寫生,題識既畢,給來人帶去,作為回單之用。過一天,我到園中去,嶽淵誇示道:“這是盆中花換來的畫中花!”

倪墨耕老於花叢。倪墨耕所作人物,在前清光宣間,是數一數二的。他擅畫胡兒牧馬,氈帳風霜諸景物,自有一種荒寒峭勁之致。他既享著盛名,所以不免有贗鼎出現。他生前居吳中,性喜漁色,凡冶芳浜一帶娼寮,常有他的足跡。其時趙雲壑從吳昌碩遊,因昌碩得識墨耕,墨耕以雲壑饒有天才,甚為愛賞。一日,攜入花叢,天忽瀟瀟而雨,且氣候驟寒,墨耕遂作髡留,並介紹一妓以伴雲壑。墨耕固此中老手,安然無恙,不意雲壑卻沾染梅毒,一場風流病幾乎送掉性命。因此雲壑逢到有為的青年,必勸勉束身自好,不涉冶遊,且以己身所受的痛苦為告,藉以警惕。

姚叔平龍華阻雨。山水畫家姚叔平,擅寫秋林黃葉,淡淡著筆,意境自高,他的襟懷,可想而知了。一度在滬南民立中學擔任圖畫,陽春三月,龍華桃開,士女嬉遊,絡繹於道,叔平困於校課,也想藉此觀賞,疏散悶懷。詎意到了那裏,天忽大雨滂沱,經時不霽,雇叫人力車,乃大敲竹杠,叔平佇立其間,大有行不得也哥哥之概。既而轉念一想,成竹在胸,便雇了一輛車兒,不與論值,直驅至大南門,始囑停止,就崗警詢問宜付若幹車值,那車夫悻悻見於麵,然無如之何哩。

程瑤笙盲目作書。程瑤笙晚年,目盲不能作畫,他很為苦悶,再三設法,由西醫施用手術,一經開刀,果然漸見光明。他便大為得意,囑家人磨了墨,伸著紙,寫成楹帖若幹副,贈送戚友,以為紀念。他這時很抱樂觀,自信漸入佳境,或許以後能重事丹青,豈知沒有多時,他接到一信,知家鄉的屋子被侄子售出去,大為氣憤,從此雙目又複蒙翳,至死未愈。他的遺作,得數十幀,他的弟子胡適之為之題簽,由商務印書館攝影出版。

馬孟容蓄置昆蟲。沈三白《浮生六記》有雲:“愛花成癖,閑居,案頭瓶花不絕。芸曰:子之插花能備風晴雨露,可謂精妙入神,而畫中有草蟲一法,盍仿而效之。予曰:蟲躑躅不受製,焉能仿效?芸曰:有一法,恐作俑罪過耳!予曰:試言之。曰:蟲死色不變,覓螳螂蟬蝶之屬,以針刺死,用細絲扣蟲項,係花草間,整其足,或抱梗,或踏葉,宛然如生,不亦善乎!”畫師馬孟容仿著這玩意兒,捕到昆蟲,一一的用針兒釘在壁間。入他畫室,累累都是。那時他住在滬上西門斜橋,我去訪談,總見他忙著揮毫,那些昆蟲,就是他絕妙的範本。他還有一件趣事,當時斜橋一帶,頗多乞丐,他的弄口,就有乞丐盤踞著。一天,他忽發奇想,叮囑丐兒,看到我出入,呼“萬歲”一聲,我給你三個銅元。丐兒大喜,如其囑咐,大呼“萬歲”,他笑著對人說:“從前九五之尊,亦僅三呼萬歲,那麼我花了若幹銅元,不是做了皇帝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