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娣兒特行色匆匆,獨自在貝藏鬆街上跑來跑去,她希望不至於被人認出來。不過,在市民百姓中有所影響,她不認為會無補於事。依她瘋狂的念頭,甚至想煽動百姓造反,以解救走向死亡的於連。拉穆爾小姐自以為穿著樸素,切合喪痛的處境;事實上,她的華姿豔影,引得人人注目。
她在貝藏鬆已成眾人關注的對象。這樣,經過一個禮拜的奔走,才得到弗利賴神甫的接見。
這位聖公會首領的權勢和歹毒,在她頭腦裏是一而二、二而一的;所以不管她多麼勇敢,要拉響主教宅第的門鈴,不免戰栗起來。她一級一級,爬樓梯上他套房去的路上,幾乎難以舉步。房子大得像宮殿,空曠孤寂,她背脊直發冷。“很可能我坐進扶手椅,椅子一把抓住我胳膊,人就不見了。我的貼身侍女能去問誰要人?憲兵隊長也不敢造次……我在這座大城市裏真伶仃一人,孤苦無告!”
第一眼看到主教那套房間,她就心安神定了。首先,給她開門的當差,號衣奢華。叫她等候召見的客廳,陳設高雅,器物精潔,與粗俗的排場大異其趣,就是在巴黎,也隻有在少數上等人家才能見到。弗利賴先生這時慈眉善目地向她走來。一見代理主教,所有關於此人忍心害理、兩麵三刀的說法,都化為一縷輕煙。這張漂亮麵孔上,甚至找不到那種霸道的,帶點凶悍的,不受巴黎上流社會歡迎的性格標記。這位在貝藏鬆叱吒風雲的教士似笑非笑,表明他是見過世麵的體麵人物,是教養上乘的神職人員,是精明強悍的地方大員。瑪娣兒特恍然覺得已置身巴黎。
弗利賴神甫沒用多大會兒,就使瑪娣兒特乖乖承認,她就是他的勁敵拉穆爾侯爵的千金。
“我的確不是什麼米什蕾夫人,”說話之間,她又恢複了高傲的神態,“承認我的身份,想必於我不至有多大損害,因為我是專程來叨教的,看看拉尉耐先生有沒有越獄的可能。首先,他犯的罪,不過是一時糊塗;他開槍要打的那個女人,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其次,為買通下屬,我可以立即出資五萬,並且擔保再出一個一倍數。最後,對於能營救拉尉耐先生的人,我本人和我全家出於感激,就沒有辦不到的事。”
弗利賴神甫聽到拉尉耐這個姓,不由得一愣。瑪娣兒特便出示陸軍大臣致於連·索雷爾·特·拉尉耐先生的多封函件。
“你可以看到,先生,家父正著意照應他的前程。我也已和他秘密結婚。這門婚姻,對一位拉穆爾家的小姐說來有點出格。所以,在公開宣布婚事之前,家父想先提拔他當高級軍官。”
瑪娣兒特注意到,弗利賴神甫探悉這些重要細節後,臉上那種慈祥和悅的表情迅即消失,代之以虛偽狡猾莫測高深的氣象。
神甫不無懷疑,把那幾份文件又細細看了一遍。
“她吐露的隱情有點迥乎尋常,我從中能得到什麼好處呢?”他暗忖,“頃刻之間,我跟菲華格夫人的女友搭上了關係。這位名傾一時的菲華格夫人,對她當大主教的叔公是予取予求,為所欲為的;而在法國想當主教,非得通過這位大主教不可。
“以前一直認為遠哉遙遙的事,突然拉近到了我眼麵前。因緣時會,把我徑直引向夢寐以求的目的了。”
瑪娣兒特單獨和這位權勢人物僻處一室,看到他臉色大變,起先很驚慌,但很快又想:“怎麼?這位教士權勢和享用都全了,如果對他的冷酷自私不能有所影響,豈不是我的厄運?”